他垂头丧气了一阵,突然放声大叫:“七爷,我上当了!”声气朗朗,直震山谷,却带着心甘情愿的豁达。
林纵应声扬鞭大笑,也是连日来少有的快意。
“爷真胆大!”旁边林安此时明白过来,出了一身冷汗,低声道:“要是唬不过——”
“唬不过?”林纵渐渐收了笑意,她此时脸上才透出一丝惊魂未定和听天由命,“好歹我死在她前头。”
作者有话要说:一人一次,正好公平的说——哈哈哈哈,写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开心,大笑三声。
当晚随行至王陵的薛义便被召到了寝宫,他原以为是嫣然出门受了风寒,进门听见林纵的咳声便是一怔,待得诊了脉已然身子虚软,勉强战战兢兢退出来,见周德威几人在配殿里已然等得不耐烦,仿佛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扑过去,苦着脸一径磕头。
周德威大惊,一把揪住薛义前襟把他从地上捞了起来,颤声道:“七爷她——”
“必定没什么事,”旁边的叶秋临却一脸若无其事,一边磨墨一边笑道,“除非你们这位王爷是纸糊的。”
“你他娘的——”马隆这一日留守王陵,听了众人一番叙述之后早把叶秋临当成了眼中钉,见他一副轻飘飘不当回事的模样,登时勃然大怒。周德威伸手拦住他,一手扯着薛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道:“七爷,不妨事?”
“七爷身热神疲,久咳不止——”
“你只说有没有事!”
薛义被马隆声音吓得一颤,仿佛神智明白了些,抖着声音道:“不妨事是不妨事,可这肺经有损,须得缓缓调理,一两日断不能好,且仿佛,”他瞟了叶秋临一眼,低声道,“伤得——也有些蹊跷。”
“不关你的事,”周德威这才明白薛义惧从何来,放手道,“今天是王妃主子不慎染了风寒,回府里你也这么说,记清楚了么?”
“可——”
“咱们周统领既然发话,自然没你什么事,还怕什么?”叶秋临依然在一边不紧不慢的插话,马隆只觉这人笑容极是无耻,碍着周德威又不能发作,看着薛义写了方子,冷冷哼了一声,领着几个小内侍摔帘而去。
叶秋临笑容不改,坐在桌旁品茶,周德威来回踱了几趟,盘算着回府之后该如何掩饰,他想起林纵素来体气硬朗的模样,只觉极是棘手,望了叶秋临几眼,见他自顾自开心,终于也有几分忍不住,开口道:“叶老弟倒是好性情。”
“也没什么,”叶秋临依然笑得和气爽朗,“《广陵散》我求了多年,如今终于得偿夙愿,实在忍不住欢喜。”
周德威锁着眉哼了一声:“难道人命还比不上曲谱?”
“统领大人和我谈人命?”叶秋临哈哈大笑道,“实不相瞒,我这剑上也着实沾了些人命,可有周大人手上的血多么?”他放了茶碗凑到周德威近前,低声笑道,“我这剑上虽也有些戾气,可有周大人腰上这柄刀冤气重么?自古以来,死在朝廷手里的达官,比起死在刺客死士手里的,哪个多?”
“我早知道大人有些不放心,如今就说得明白——叶某只为那一纸曲谱,朝廷的混水一滴也不想沾,”周德威目光渐渐刺眼,叶秋临也收了笑意,“七爷爱惜叶某之才,我佩服七爷的胆量,故此屈身相就——可这不过是萍水相逢,待得这些护卫武艺七爷看得过去,叶某转身就走,从此相逢陌路;就是这几个月,叶某也只管在授艺上尽心尽力,其他的事,”他微微一顿,“叶某生就了这般脾气,半点也不想改,就是七爷面前,我也是一般——统领大人拿我当个正经差使人看,岂不是自找麻烦?”
“七爷若是不想我找麻烦,我便乐得省事,不过——”周德威轻拍刀柄,悠然笑道,“我也是江湖里滚出来的,承蒙楚王抬举,在朝廷里混了这么些时日,三脚猫打死老师傅的把戏,也学了不少。”
叶秋临微笑道:“就是惹了麻烦,我也改不得这脾气,何况,”他手指轻抚剑鞘,眸子却盯着周德威不放,“只怕七爷也没那么小气。”
二人四目相对,互不相让,屋里静极,忽然一阵脚步声急匆匆由远而近,马隆掀帘而入道:“这药——”
“我来尝。”周德威板着脸回身,取了银匙轻尝一口,叶秋临便起身道:“我送出去。”
他带着小内侍才要出门,突然回身笑道:“统领大人身经百战,叶某佩服。可恕我直言,大人这般气势,可竟还比不上七爷。”
“大人!”马隆见他朗笑一声,扬长而去,气得白了脸,回头对周德威道,“这小子——”
“这小子却也有几分能耐,”周德威一脸正色,目光中却带出几分欣然,“七爷眼光不差。”
叶秋临带着两个小内侍过回廊到了正殿,才要上台阶,两个侍卫突然上前喝道:“什么人!”
“你说我们是什么人?”叶秋临望了望两个端着药盘的小内侍,见二人已然吓得脸色苍白,回过头才要发作,几个眉目清秀的小内侍闻声而出,领头的目光在叶秋临脸上打了个转,亲自下来接了药,和和气气道:“回去歇着吧。”停了停又温言道,“把他们两个名字记下来,回府后再赏。”
那两个小内侍伏地谢恩,叶秋临微微一笑,也转身出了院子。
林安立在竹帘里,见他出去才放下心来,回身捧着药碗进了东偏殿,笑道:“爷,药得了。”
“我倒是自记事以来不曾尝过此味,”林纵笑道,“今天正好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