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的报尺寸声停了。“先丈量到此处。剩下的晚上再来。得空时也给十二娘丈量起来。”
“是。”白蝉和银竹捧着软尺和记录簿低头退下。
荀玄微取了一幅白绢,从屏风后走近,蘸了点温水,过来替阮朝汐擦手。
擦手的力道不轻不重,她的手掌心发痒,细微地挣了一下,没抽回来。面前的郎君继续给她细致地擦手,“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今年已经十五了,被捉着细致地擦手,让她感觉浑身不自在,视线便偏向了旁边,又看到了黄历。
黄历翻开的那页并不是今天的日子。她余光多瞄了一眼,发现是下个月的十五,满月之日。
十五的日期上被人提笔画了个圈,熟悉的清雅行楷在旁侧写了四个小字:
“历阳邀约”。
历阳邀约。
阮朝汐的一颗心砰的剧烈一跳。
原来是定在下个月的十五日。算起来不到一个月了。
等荀玄微把她的手擦完,她第一动作就把黄历拉过来,等确认无误,缓缓地把黄历的日子往前翻,翻到今日。
在云间坞这几日过得平静恬淡,仿佛世外桃源,她几乎忘了,眼前安稳恬淡的日子并不能让她过一辈子。依然有一条凶险前路摆在她面前,直通悬崖。
荀玄微见她盯着黄历发怔,并未多说什么,自顾自地伏案书写文书。
昨晚京城四百里快马加急,传来来自皇宫的天子手书。他携带圣旨入豫州,如今整月过去而人未返,天子私信里玩笑问他:
“荀郎在豫州议亲不得归乎?”
此刻他面前就放着天子亲笔的手书,他在字斟句酌地回复。
辞官的文书已经连同官印发给京城了,但他还需要写一封私下的解释书信,越过朝廷,直达天子面前。
说的是同一件事,但语气有细微的不同。写给天子的私信,需要既谦恭,又明晰。把事说清楚,又不能有损天子尊严,还要在不经意处显露出几分私交的情分。
他专注力极强,原本不会轻易被其他事牵动心神。
但刚才窗外的景象,不能不牵动他的心神,以至于笔下的回复书信写不下去。
直到此刻,窗外锦鲤池边恢复了安静,池边和别人谈笑的人回到了书房里,留意到了黄历,他的心重新静下。
笔下写几行回复公文,抬头瞥一眼对着黄历发怔的阮朝汐,再继续书写几行。字斟句酌,文辞无懈可击。一封回书写完,花了半个时辰。
白蝉收好了软尺,重新进来书房伺候,他吩咐下去,“去前院问一下周敬则,他安排去接七娘的车何时回来。”
阮朝汐的目光从黄历收回来,“七娘决意要来了?”
两边议亲不成,七娘准备相看钟家十郎,会不会见了十二郎不自在。她原本以为荀莺初不会来。
荀玄微平淡应了句,“我接了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