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离看似沉吟,其实主要是在后面悄没声儿地观察着一众文官士绅的神情变化,尤其是他们看媅媺劝说大家放过潘科,便都回头看看正抱臂琢磨一副沉思神情的南离。
大家都察觉了,行邸内外对于监国一事的态度,恐怕又有变化了。
但是南离知道,自己绝不会出面倡议拥立监国,否则就是先落个武夫专权擅立的名声,媅媺监国就会存在一个先天的合法性不足。
潘科一闹腾,不求人人都来劝进,只要操弄起这个话题,拥立的自然就会一股又一股的拥上来。
但是这种拥立,绝不是昔日邛州,媅媺在程源鼓动之下的四方乌合、儿戏一般的了。
南离就是在估算这个力量对比此消彼长的变化。
首先就是各地手握兵马的实力镇臣。
目今残存的西川镇臣,在面对以孙可望为首的大西军出滇势力时,其态度几乎是一致的抗拒,这就是如今的西川立监国能成事的首要基础。
接着就是流落四处的宗室,只要与自己通气的富顺王上表请立监国,有了带头的,再又有三五个投效的残存宗室,整个西川的热度就会起来了。
最后就是掌握着士绅舆论,还有着大义名分的残留文臣们。
这时南离再捏着指头一数:
勋镇除外的大明驻川文臣,一众朝廷委任的督抚中,吕大器已经病死了,李乾德“失足落水”淹死了,范文光、詹天颜、路宏蜀是自己的支持者,程源、程羡良被自己捏在手中,只有在宜宾老家的樊一蘅……
若说得樊一蘅通,有这位老先生发檄号召全川士人,这立蜀王监国四川的事就算成了。
哦,对了,还有重庆、夔东的数支人马,不过都是远水,不解近渴,反倒是媅媺真正监国之后,有了名义,才更好与之沟通联络。
因此算来算去,潘科的下一个目标,将是宜宾!
第二日曹昌虎一大早跑来北关大校场镇守衙门向南离低眉顺眼、鬼鬼祟祟、嘀嘀咕咕地禀报:
“潘癫子,孤身一人,只背了一个包袱,从弘济桥码头下了船,往下游去了。”
“嗯,”南离点点头:“由他去吧。”
潘科对南离来说,是冷子,也是奇兵,当下看效果还是不错,这么一来倒是不必过多干涉规制,由着他的性子去吧,反正放狗出柙,不是咬人就是叫的。
不过南离没想到,这时的潘科,正在船头忸怩作态,努力要做出一副清雅士人,高士出游的姿态。
因为这一条船上,同船而行的是整整一家人,其中有个美女。
另两位一个老婆儿,似乎是个妈妈,还有一个半老的老者,却似乎是个仆人
小船儿不大,这美人儿杏脸桃腮、身段玲珑,坐在潘科的对面,就隔着不到三尺远,时不时掠一下鬓发,每动一下,潘科的心中就是一突突。
可是那个妈妈儿看出潘科拘谨,反倒时不时拿话儿来撩拨。
“这位先生往哪里去?”
“学生到宜宾去。你们这也是去宜宾?”潘科答话时,居然少有的带了笑容。
“老婆子先去嘉定州。”这婆娘在使劲把潘科的注意力往自己这边带。
“同路,半程。”
“十年修得同船渡,有缘。”这时那美貌女子却意外地应了一声。
潘科叉起手,作势拱了一拱,向那婆娘说话,却冲着年轻的女子:
“听得老妈妈口音,似乎是川东人氏。”
“奴家岳州人氏。”女子说话间娇俏地笑了笑,潘科只觉浑身骨头都要酥了。
“岳州,那是湖广了,兵荒马乱的,路途不易。”
“哎呀,可不是吗?不是战乱,怎能流落至此。”
“姑娘是?”
“奴家本出岳州人氏,为生计投靠武昌,谁知战乱飘零,先落在重庆,又投至成都,只恐不得安身,便往嘉定投奔。”
“哦,你这是投亲靠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