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时不能轻信任何人。”“何况,还有范无慑。”崔珏忧心道,“他已经拿回了山河社稷图,待他恢复前世的修为,或许真的有可能撼动东皇钟。”解彼安黯然道:“人间鬼界,皆是岌岌可危。”二人一阵沉默。“我派出的阴差仍在寻找二人,事已至此,吾等当全力以赴,对抗这场浩劫。”崔珏用沉静的目光看着解彼安,“彼安,不要太沉湎于过去的对错和责咎,天师想看到你承继他的衣钵,以苍生为己任,令浩气长存。”解彼安眼眶一热:“是。”他咬了咬唇,“师尊他……”“你是不是想问,天师为何就这么投胎了。”解彼安含泪点点头。“天师说,若是见到你,怕就舍不得走了。”崔珏轻轻拉开抽屉,拿出一封信,“天师对我们已经交代完了,对你,他留了这封信。”解彼安浑身一震,他颤抖地接过了信。这薄薄几页纸,突然重逾千斤。吾徒彼安见字如晤。写下这封信时,你还被囚困在赤帝城,不过子玉说了,你这一世命还长着,兰家也在想办法救你,为师相信你一定能化险为夷。为师确实从一开始便知道你的身世,在你入轮回之前,九幽已有不少人在觊觎你的金丹,偏偏你降生在普通农户家,无力保护你。为师救下你后,原想将你送去纯阳教,可我一时意起,将你带回了冥府,你我这份师徒之缘,定是命中注定。黄道子生前曾找到我,依照洛水玉甲的测算,你和宗子枭的的恩怨并没有了结,宗子枭的命格无比强横,冥府也困他不住,你与他今生必定要重启因果,而你们的命运与人鬼两界、万众苍生息息相关,只有你,才有改写天命的力量。为师望你不要被浮云遮眼,遵从本心,笃信自己的抉择,于繁芜中看透真相。你也不必为我伤心难过,为师这一辈子,攻成与名利从未入眼,我得了上古神宝,能自如穿梭人鬼两界,尝遍了世间美酒佳酿,还收了你这么好的徒儿,真是痛快至极,不枉此生。我原是想等你回来再见一面,但又怕舍不下你,你我若缘分未尽,来日自会相见。为师知道你背负太多,不免心灰意冷,但你自小性格坚韧,温厚善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认命。史书上述写的关于你前世种种,我一字都不信,我信我一手养大的乖徒儿,记住,遵从本心,坚守道心,做一把劈开世间混沌邪恶的利剑。为师有两件事要嘱托,其一,为师留下的武器、仙丹、法宝,都由你取用,其二,为师觉得程衍之身上还有些疑点,可惜此前来去匆忙,没时间仔细审问,为师请秦广王将他暂且安顿在阎王殿,你一定要去找他。不必祭奠为师。此后春风化雨,是我与君对酌。—师钟正南——三年后“白爷,白爷。”薄烛抱着一个小瓦罐,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瓦罐的盖子在震荡中咣啷作响。解彼安从园子里抬起头:“我听着你快要把罐子摔了,还跑。”他抬手擦拭额上的汗,黢黑的泥土沾上额角,反衬得那皮肤瓷白光洁,舒展的眉眼格外温润明亮,真是一副端方俊逸的绝顶好皮囊。薄烛一手盖住盖子,跑到解彼安身边蹲下,神神秘秘地说:“白爷,你知道咱们的腊八蒜怎么了嘛。”“怎么了?”“长毛了!”薄烛掀开盖子,很是沮丧的样子。解彼安瞥了一眼:“你是按我教你的做的吗。”“是啊。”“是不是用了凉水?”“唔……”解彼安捏了一下薄烛的脸,顺道把手上的泥也蹭了上去:“重来吧。”薄烛放下罐子,眼巴巴地看着解彼安刚挖的坑:“白爷,你刚收了人魂回来,还受了点伤,也不休息一下,一回来就往园子里跑”“这里好。”解彼安把一株花移了进去,专注地培着土,“清静。”“天师宫哪里不清静,就咱们俩……”薄烛自觉失语,立刻咬住了下唇,神色也黯淡下去。解彼安眼皮也未动一下,淡淡一笑:“心里清静。”三年来,他几乎没让自己闲下来过。他拼了命地修炼,逐渐从他精通的三套剑法中提炼出精髓,取三家之长融会贯通,如今已接近前世最巅峰时的实力,他云游各地,尽职履行冥将之责,同时寻找范无慑和江取怜的下落。通常返回冥府后,他会一头扎进花园里,百花簇拥,芳香沁鼻,能让他暂时忘却天师宫的冷清。三年来,他就是这样过的,只是,将自己填得再满,也避不过夜深人静时那些回忆对他的撕扯,他常常回想钟馗的话,师尊叫他做一把劈开混沌邪恶的利剑,可他是一个被从中劈开的人,永远都无法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