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事情暴露,俩人一人写了三万检查,罚了俯卧撑,下一次出任务更是因罚扛起了全队装备周启尊寻思寻思苦笑了声。——人呐,多么不抗活,当年那么闹腾的咋呼货,说没就没了。“别想了。”刘检从对面走过来,脚步放得很轻,在周启尊跟前站住。周启尊抬起眼,看了眼刘检。刚看一眼就不稀罕再看,刘检那脸皱得,比老苦瓜还磕碜。周启尊撇开眼,没再靠着墙:“让我别想了,你能少寻思?”刘检叹了口气:“走吧,你不是想看东阳吗?我和领导打过报告了,带你去。”“这么快?”周启尊愣了下,跟着刘检一起走,“你们领导也太好说话了。”“把你衣服上的白灰弄弄。”刘检停下步子,抻脖儿瞄了眼周启尊的肩头。“我们王队前些年在外省工作。”刘检咽了口唾沫,“他们那曾经有个大案,一夜的功夫,他少了五个兄弟。”话也不用说得太明白。反正干这一行的,自个儿的脑袋都动辄别在裤腰带上,丢个把兄弟手足,不算稀罕事。人和人不一样,所以永远没有感同身受。但只有同行才更明白,他们的痛苦长得什么轮廓。白灰蹭在后背上,周启尊拍不到,他干脆给外套脱了,拎手里一通抖擞。下午的光是大暖色,成片地扑过来,烙在周启尊身上。周启尊眯起眼睛迎上光,却并没觉得多么温暖舒适。——是心情不好的原因。毕竟人是感性动物。周启尊没再抖擞衣服,把还灰儿划的外套直接重新穿上了。。警局有自己的停尸点,尸检过后还没被认领的尸体一般都会放在冷库。周期尊上了刘检的车,两人一起往雷东阳所在的冷库去。路上,他们许久没有说话,马上快到冷库的时候,刘检才低低叹出一声:“肉都烂没了,肋骨断了七根,死亡原因很可能是断掉的肋骨插入肺部,呼吸障碍,失血过多。”“他杀?”周启尊问。“还没有线索。时间太久了,很难查到,一团迷。”刘检说,“特种部队那边的消息,是说他在四年前的一次任务里失踪了。任务地点在缅甸,并不是吉首。”刘检:“我真不信,那个是东阳。”周启尊还没见到,但刘检已经见过尸体了。周启尊侧过脸,看刘检:“很难看吗?”刘检撇了下嘴角,又摇了摇头:“死得真丑。”“怪不得这些年我都联系不上东阳。”刘检找地方停车,“特种部队的消息都是保密的,他比我们年纪小,我还以为他没退役,在执行什么机密任务。”“巧了,我也这么想。”周启尊说。刘检给车停下,手刹一拉,紧接着他顿了一秒,一拳锤到了方向盘上,劲儿挺大,好像车前盖都跟着抖了三抖:“操。”周启尊没言语,开门就下了车,他关上车门,往冰库走。刘检在车里又深吸了两口气,这才也下车,跟上周启尊。“当年在队里,小东阳最喜欢我,你们都不行。”听见刘检的脚步靠近,周启尊张嘴说话了。进了冷库,温度骤降,阴冷的气息像密密麻麻的尖锥子,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扎进人的骨血。“是,天天周哥周哥的,跟屁股后头撵。”刘检戗了把头发。“还哭鼻子呢。”周启尊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还记得云南那次吧,我退役前最后的任务。”“当然记得。”刘检寻思寻思,居然乐了下,“你当时为了救一个小男孩,差点瞎了,还中度烧伤,被包成了木乃伊,东阳一见你就掉猫尿了。”“嗯。”周启尊点了点头,“那小男孩是个哑巴,雷东阳却非要逼着人家和我说谢谢。”刘检:“对,我记得雷东阳还骂你来着,骂你什么了”“我也记不清了,大概的意思是怨我找死。”周启尊的声音忽然压得非常低。低到两人的对话被压断了。“回忆”这种东西,有的实有的虚,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往往没有逻辑,不讲章法,钻出什么就是什么。它们偶尔举足轻重,偶尔无关紧要,但字字句句都会戳去心窝里,叫人痒痒,叫人疼。而到头来,“回忆”也不过是“回忆”罢了。回忆回忆,回不去,忆不来。。周启尊走到冰柜前站着,指前面:“哪个是雷东阳?”“你左手边这个。”刘检走上去,从兜里摸出钥匙,给箱子打开了。一开箱,一股冰冷的白气腾起来,刘检抽过下头的铁板子,给雷东阳拉了出来。周启尊耷拉下眼皮,拉开装尸体的黑袋子,仔细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