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博远走过去,在周启尊跟前蹲下,他打开医药箱,低头翻找:“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马博远掏出一瓶医用酒精,他打开酒精瓶子,左倾一下不是,右偏一下不对,端着磨蹭了半晌也没碰周启尊。马博远的兔唇翻得更丑了:“周大哥,我还是先去找把剪刀,给你裤腿剪开吧。”马博远:“放心,时间来得及,良玊哥哥回来之前一定包好了,你等等。”马博远刚要起身,周启尊却快速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又拽了回来。“不用。”周启尊夺过马博远手里的酒精瓶,眼皮都没稀罕眨,直捷泼去自己大腿上,洒了大半瓶,“好了。”“哎!”马博远惊到了,飞快给周启尊手里的酒精瓶又抢回来,“疼!疼!这样很疼的!”“是,人都是会疼的。”突来的疼痛刺激让周启尊清醒不少,他目光更加犀利,紧抓马博远不放。周启尊手上沾了酒精,在马博远胸前的伤处按了一下:“马博远,你疼吗?”马博远立时弓下腰:“疼。”“这就对了。”周启尊笑了笑,“所以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人。”周启尊:“而你的良玊哥哥呢?你见过他吗?他是什么样子的?”“是”马博远痛苦地捂住脑袋,“是一团黑气黑气里是”“我们和他不一样,是不是?”双目突发一阵刺痛,周启尊一眨眼,居然在马博远眼里看见有一对黑色东西在蹿动!那是像两只黑蝌蚪一样的东西,在马博远的眼球里乱蹿!周启尊压住心头的惊讶,他用力眨眨眼,再去找,看见“黑蝌蚪”已经游走,现在一只在马博远眉心,卡在他皱眉的缝隙里,另一只却绕着他的兔唇快活转圈,仿佛打趣嘲弄一般。“马博远,你是为谁戴孝?”周启尊尝试着伸出手,碰了下马博远手臂上别的孝牌。“我奶奶。”马博远愣愣地回答。周启尊指关节用力,反手敲在后头的相框上,“咣”得一声。马博远立马应声抬头,目光碰触照片的一瞬间,周启尊发现他眼角微微下垂,眼神也变软了。马博远身子晃悠,膝盖自然地松泛,似乎是条件反射,就这么跪了下去。——原来不是弯腰蹲下来看,他是跪下来看这张照片。周启尊立刻问:“你奶奶是怎么去世的?”马博远微微张了张嘴,他那么大的外翻兔唇,竟倒不匀一口气,给自己憋得满脸溅朱,腮帮子直抽抽。马博远居然哭了起来:“是他们杀死奶奶的!他们一起,一点一点杀死奶奶的!”“谁?”周启尊继续追问,他发现那两只“黑色蝌蚪”变小了,它们蹿得更灵活,要往马博远嘴里溜。“他们所有人,所有人都是凶手!”“黑蝌蚪”被吃进了嘴。马博远“哇”得一声,他哭得这样厉害,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断断续续:“东街的刘、刘老太太见过奶奶,她看见奶奶一个人在、在后山,在河边伤了脚,但她没有”“马博远,慢慢说,别怕,不哭。”周启尊语气放得耐性,“奶奶说过,男子汉不能哭鼻子,对吗?”马博远使劲儿点头,立时大喘一口气,倒了倒劲儿。他憋着抽噎:“奶奶叫她了,她却跑了。”“还有王爷爷,他看见奶奶一个人去、去买药,他们认识、认识很多年了,他却连问都没问、没问一句。”“小豪才六岁,他才六岁就就往我奶奶身上扔石头,他打破了奶奶的头,骂她骂她‘老不死的脏东西’。”“他、他不配活着,他才应该被石头砸破头,砸死。”周启尊想起刚到小镇时听送丧的老六老四说过这事,这才通透——半年来村子里不断死人的怪事,是马博远干的。或者说,是马博远借凶爪的力量做的。这就是他们的交易。“奶奶一个人在后山七天,整整七天,没人救她。她不见了,没人愿意找她他们、他们明明都看见了。”——原来“七”是这个意思。选在有“七”的日子索命,是为了报仇,——祭奠奶奶。马博远死死咬住牙,这副狰狞的表情太可怖,不是少年该有的,他像某种嗜血的恶兽:“他们那么多人,都欺负过奶奶,他们都有死罪!”空气僵默了片刻,周启尊忽然轻轻地问:“你很喜欢你奶奶?”“喜欢,全世界最喜欢。”马博远毫不犹豫地说,“打小爸妈就不要我,只有奶奶管我。”“奶奶为了我,搬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拉扯我长大,是她发现了我的画画天赋,她捡易拉罐,收破烂送我出去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