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河拿起电话的话筒就听到县长的责备,有些摸不清头脑,反问了一句:“改什么车号?” 皇甫高以为万山河是怕了,不想承认他更换车牌号的事,“哼”了一声说道:“敢做就要敢当。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把皇冠的车牌号换掉?” 万山河还是没有弄明白,“我没有换呀。” “没有换。” 皇甫高忽然提高了声音:“没有换,皇冠车上的一号牌怎么就变成了二号牌?” 万山河终于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答道:“全地区的车牌都是这样划分的,地区的前一百号牌,县区的前二十号牌都放在党委政府两大部门,党委单号,政府双方。政府办那边想用皇冠,我就安排把党委这边的牌号拿下,让政府办那边把钥匙拿走。我安排错了吗?” 皇甫高刀枪棍棒地打了过去,本想给万山河制造压力,没想到被他一阵棉里藏针怼了过来,一肚子无名火却又抓不到对方的错处,强词夺理: “万事都有个变通,我也是县委的那个、书记,也算是县委的人,你按我在县委的职务把一号牌安到我车上没有错吧?” 他想说自己是县委副书记,是县委领导,但话到嘴边又把那个“副”字咽了回去。 万山河早就对他目中无人的做派看不顺眼,此时咬定了不给他换车牌,“皇甫县长,您的工资和组织关系都在县政府那边,皇冠车划过去后一切费用也归政府那边支付,再挂县委这边的牌实在是不合适。” 皇甫高在省财政廳向在是被人捧着惯了,但是自打当县长后他感觉到地位一落千丈。 他打电话向预算外他的继任处长要两箱茅台酒,人家只给了两箱;安排县财政局写了五百元的财政扶持报告,亲自带着去地区财政局,差点没盖上章。 他大骂了地区财政局预算科长一顿,惊动了分管局长。 地区财政局副局长职务相当于省财政廳的副处长,以往到省里要钱,先到自己家里送上一大堆土特产,再加上自己喜欢喝的三十年茅台,然后小心翼翼地问自己有没有时间,兄弟们一起坐坐。 现在出来只是与他握了个手,打着哈哈说:“论说咱兄弟们今天应当坐一坐,但是专员安排了个接待任务,不敢不去,改天我请你。” 盖上章后到省财政廳要钱,他让县财政局去了个面包车跟在他的车后面,说回头拉茅台,给县里节约经费。 到了省财政廳,预算处他那个继任处长把申请报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才说道:“老领导,你为什么不指导着他们把要钱的理由写得再充分一些,就凭这理由要钱,我看玄。这么着,我去请示分管廳长,看在你是财政廳的老人了,给拨二十万全当给老处长的嫁妆了。” 他提出再拉几箱茅台回去,不料继任处长一口回绝:“老处长,上次给你捎回去的两箱还是你临走时处里剩的,现在厅里要求严,不准向下面伸手,中午招待你都没有茅台可用了。” 从省城回来路上,他把继任处长大骂了一路:“白眼狼,枉废了我培养他多年,要五百万只给二十万,打发要饭的?狗眼看人低,转眼无恩的东西,就知道我皇甫高没有杀回来管着他的那一天?” 在省里窝了一肚子火,现在为了个车牌他已经抛开县长的架子与万山河讲了这一大会,见他就是油盐不进,多日来积压的火都涌上来了:“万山河同志,你要明白你我的身份,我现在命令你,把一号牌还给皇冠车,不然我就以组织的名义撤了你的职!” 万山河被他的话逼到了劲上,也不示弱:“皇甫县长,党委政府车牌混号你去请示地委秘书长,是他规定的。你要撤我的职,别说你没有那个权力,就是县委书记也没有那个权力,我是副县级,归地委管。” 说完,电话一撂,气哼哼地进了周胜利办公室,向周胜利诉苦:“周书记,我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被人训来训去的心里接受不了,你给我调个别的职务吧。” 周胜利问他:“你是副县级领导,在营川县里谁敢给你气受?” 万山河气呼呼地说道:“还有谁?皇甫大县长呗,因为一个车牌的事,吼着要撤我的职。” 又是皇甫高。 不到一周,万山河是第三个找他诉苦的干部。 其他两个均是正科级干部。 第一个是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兼文化旅游局长。他说皇甫县长要求他三天内写出辞职报告,要么辞去副部长职务,要么辞去文化旅游局长职务,三天内不写出辞职报告,县长就免掉他的文化旅游局长一职。 周胜利问他皇甫县长为什么要求他两职中必须辞去一职,他说县长说了党委政府各负其责,县委管宣传,政府管文化旅游,宣传部的副部长兼着文化旅游局长明显是县委想插手政府的工作。 周胜利不能当着下级的面说另一个下级的错误,安慰他说:“你安心干好你的工作,皇甫县长从省里的部门刚下来,不了解地方工作,你的局长职务的任免都要经过县委常委会研究,由人大常委会批准公布,不是哪一个人可能定的。” 过了没有两天,组织部长梁得泉来到他的办公室,反映皇甫县长要求组织部副部长兼人事局长必须两职辞掉一职,以免使得县委政府在人事管理工作中职责不清。 梁得泉说:“真是应了那句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些干部在上级机关呆得时间长了以为自己也是上级领导,只会夸夸其谈,不肯先向基层学习。像他这样把党委政府完全并列起来的领导干部外地也有,我在地区里还听到过一个通报:有个地方的乡镇党委和政府竟然互相发起挑战,看谁的工作能走在前面。结果书记、镇长这两个政治白痴全免了。” 周胜利给他讲了宣传部副部长来反映的事,说:“看来皇甫县长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确实对党委政府分工负责存有模糊认识。任他这样搞下去,非把干部思想搞乱不可。党委这边不能老是打被动仗,得主动出击。” 梁得泉问他:“怎么个主动出击法?” 周胜利说道:“每年的年底组织部和纪委、县直机关党工委不是都对县直主要部门进行全年工作综合考察吗?往年都只把考察结果反馈给被考察单位,今年你们三家联合搞个考察综合报告,在常委会上通过后以县委文件的形式下发。” 梁得泉说:“这一步高,可以告诉那些认为政府下面的局不用县委领导的干部,什么时候党管干部的根本不能变。” 周胜利让季洪印打电话把县委副书记赵茹和纪委书记欧阳雄请到办公室,没有说原因,直接安排工作: “请赵书记牵头,纪委、组织部和县直机关党工委三家将年前对县直部门的年终考察材料综合起来以县委文件的形式公开反馈。材料形成以后先报常委会通过,然后以正式文件形式下发。” 赵茹反映很敏锐:“很有必要,别让个别人搞乱了干部的思想。” 周胜利之所以这样安排,通过对干部考察反馈的做法,在不用公开挑明的前提下,目的是让皇甫高明白党管干部是不可跨越的底线,维护县委高层领导班子内部的团结。 但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皇甫高把电话打到了周胜利的办公室,直接提出来营川县存在的党委政府职责不明的问题必须改变。 周胜利问他:“哪些地方职责不明,你打算如何改变?” 皇甫高说:“我刚到基层工作时间不长,还没有全部理清,但两点是首先要明确的:各管各的事,各管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