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道声音传进脑海中,开始还比较模糊,随着她的灵魂越来越弱,却变得清晰起来。是个女孩子,听着年龄不大,有些熟悉,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问她——“你不过是芸芸众生一人,舍一人而救苍生,如何取舍?”“舍一人而救苍生,如何取舍?”“如何取舍?”如何取舍。她会舍一人而救苍生吗?她成为鬼神后,好像做了一次。所以死了。那么现在她还要做一次,再死一次吗?她会吗?“我不会。”洛未谙说,“要救,也救我心爱的人。”耳边的这道声音,突然停止了询问。万鬼齐哭声在这一瞬间消失,四周安静地可怕。洛未谙已忘记自己身处何地,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前一瞬间在干什么。仿佛有一双手落在了她的头发上,深深地叹息着,有些喜悦,还有些难过:“我终于找到你了。”这双手带着强烈地吸力,在触碰她的瞬间,进入了她的身体。猛地!洛未谙头痛欲裂,鬼哭声如在耳旁炸裂,钟内鲜红如血,灼热难耐,一遍遍烘烤着她的身躯。洛未谙抱着头,感觉什么东西不可遏制地窜进脑中,黄土与黄昏的天相接的地方,一道身影于崩裂马车中、于烟雾缭绕中极速飞出,手持四方霜涧划破尘埃,如天神下凡般,落在洛未谙眼中。洛未谙睁开了眼。瞳孔是满腥的红。她张唇,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几分眷恋,几分恍然,念出这个名字:“赢尘。”这个人,原来,一直都是她的夫君。是她历尽千辛,求来的,拐来的,厚脸皮得来的。两人明明选了婚期,婚前那段时光,明明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她好不容易觉得他没有那么冷漠了,觉得他是不是有那么一些喜欢她了,因着在那段时光中,总是她在闹在笑,他在一旁默默看着,不再说训斥的话。譬如她修炼时摔坏了父亲的瓷器,她的本事做不到修补,就会舔着脸去求他。赢尘往往会冷着脸看着一桌碎瓷片,又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你修炼就修炼,怎么会打碎瓷器?”“我修炼的时候,就……就不小心转移了下注意力嘛……然后就,就没控制住……”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就越小。赢尘瞪着她,她就绞尽脑汁想理由,听得赢尘不耐烦了,就会堵住她的嘴,嘴对嘴那种。有时候又会低着嗓音说:“再犯怎么办?”她唔了声:“再犯就去给爹爹认错。”“不对,”赢尘又亲了她一下,说,“再想。”“给你认错。”又亲了下:“还是不对。”反正最后她被亲得晕头转向,依旧还是不对,到现在她还认为,这问题没有正确答案。又譬如她洗脚的时候爱用脚将水洒得到处都是,赢尘让她用法术将水弄干,她做不到,他就冷着脸了,但这样爱干净的一个人,冷着脸,眼中却没有半点责备。还譬如有次在外听见别的同门说她坏话,其实她听得多了,无非就是仗着爹爹名声,其实她的灵力在这么多同门中,委实最能算作普通。当时这位同门说完就摔了个跟头,洛未谙笑得咯咯笑,同门气恼得爬起来,问是不是她干的。当然不是,自从繁思事件之后,她许久不做整人的事儿了,怕给家里惹事。这种拙劣的手段,当然只有她身边的人才做得出来嘛。洛未谙笑盈盈地问旁边的赢尘:“你刚动灵力了吗?”赢尘冷声道:“没动。”她就笑得更开心。现在想来,真的还有好多事,都藏着端倪。他说:“你能保证,嫁给我之后,能少一些天人永隔吗?”她说:“我这么爱你,我怎么舍得让你天人永隔。”“我这么厉害,绝不会让你天人永隔。”结果为什么还是走到天人永隔这一步呢?……七月初五,西乌洛氏未谙同南兮赢氏弟子定下婚约,次月完婚。婚礼当日,她身披凤霞,笑盈盈从闺房中走出,却迎来了死一般的寂静萦绕。洛未谙道:“他人呢?”最前面的一位年老者是她最爱的一位西乌门长老,面露难色,哑着嗓子开口:“南门赢尘,于今日寅时……”他再次顿了顿,不敢望向少女期待而忐忑的双眸,强忍着说了最后四个字:“飞仙成神。”轰的一声,宛若一道惊雷,狠狠地劈进洛未谙的双眸。当时,洛未谙整个人麻了,仿佛有谁重重锤了自己一拳,脑海中的一切陷入停滞。身旁的人有怜悯,有震惊,有愤怒,这些情绪波及不到她身上,她仿佛就像一只木偶,被人提着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