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目瞪口呆。在苍生与镇压鬼神面前,他们万万没想到,神武选择了后者。就连之前无比讨厌、害怕她的人都知道,明明洛未谙此刻并没有做什么,虽然嘴上说着捣乱,实则在赢尘神力不稳时,还抽出手帮了一把。“你疯了?”有人问。“我当然没疯,”神武道,稳坐阵眼,不笑不怒,“我镇压她乃是顺势而为,天命下达,只要她在,无论做没做什么,定会毁了三界和平。此番镇魂钟裂,难道不是预兆吗?”“镇魂钟万年不裂,为何她一复活便裂?恶灵是你我的原因放出的吗?不是……”他摇头,“是因为她重生了,所以天怒,才下次灾难预兆。”所以,镇压她才是永绝后患。永诀后患,才能……才能……洛未谙被困阵内,疼得喷出一口血液。甚至来不及看赢尘最后一眼,便被另一股巨大的力量一拽,丢进了紫金镇魂钟底。钟底全是恶灵,哀怨增,求不得,万灵见着生人,如猛虎见着猎物,如恶汉见着美食,汹涌将她淹没。洛未谙想起来自己是怎么灰飞烟灭了。都说死前是最痛苦的,就算是重生后没有丢失记忆,这段记忆与她而言,也是选择性不想再忆起。那日与神武打得极为激烈,本是势均力敌,酣畅淋漓,她杀神杀得有些疯狂,甚至没觉得自己会在这天灰飞烟灭。到底怎么死的呢?好像是那日也有个阵,阵中坐立十八人,阵眼里的那位稳重如山。但那时的十九人并不是仙尊级别,而是普通的仙君,阵也不是为了修补紫金镇魂钟,而是因为仙鬼交战,伤亡惨重,殃及鱼池,推到了一座山,山体滑坡,伤害了无辜的人间。以神武本该拥有的慈悲之心,若伤及无辜,上达天听,神武这位置,他也是不用继续坐了。于是神武命十八仙君开了个阵法,将人间罩住,免得不必要的伤亡。彼时洛未谙甚至对他另眼相看了些,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是真的怀有大仁大义,还是怕危及自己的权利,总之他保护了弱小的人类。因此她得打更加欢畅了些,反正烂摊子交给仙界。却不想,因她突然爆发的一股神力,伤了阵眼中的那位,阵法受到一定波动,而呈现崩裂的那座山,突然便开始迅速往下滑动。……山下有人,或许是砍菜归来的成年男子,或许是出门采药的少女,或许是哪家在山涧游玩的孩童,亦或者是某位负剑修行的半仙……负剑修行的半仙……负剑修行的半仙……负剑修行的半仙……这几个字在她脑海中回旋了几遍,慢慢画出一道雪色熟悉的身影。这身影她万般熟稔,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是何许人也。也许是故人,也许是……但无论是谁,他们走在这座山下,并未想过会有意外发生。这本该是属于他们再过平常不过的一天,他们回到家,回到属于他们的人生轨迹,与她没有一丝瓜葛。忽然有谁的话传进她的脑海中,很近,仿佛就在她的耳边告诉她——“众生皆苦,众生行错,错有因果,轮回交错,总有一日,错印加身。而你,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舍一人而救苍生,如何取舍?苦耶?乐耶?唯心也。”唯心也。洛未谙双唇一抿,便尝到了一丝咸意和一丝腥甜。当时是,在山体完全崩裂的瞬间,眼看着成浪的落石沿着坡体滚落,将山下的一片毁于一旦。洛未谙终身一跃,使出了浑身神力。也就是这么一跃,跃进了阵中阵眼,也跃进了神武的圈套——这确实是一个罩住人间的阵法,刚才阵眼中人受伤,阵法确实受到一丝波动,却并未造成山体崩裂。所谓山体崩裂……不过是神武造出来的假象。而她信了这假象,主动跳入阵中,阵眼启动,从维护——变为镇压。洛未谙使出浑身神力为阻挡山体下落,却落在了空处,神力不是说有就有的东西,即使强大如她,也需一段时间修养,或利用神器来恢复。但落入镇压阵中的她,却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当年傻了一次,没想到这一次,又在阴沟里翻了船。紫金镇魂钟是个无底洞,从外面看着不大,其实钟底藏有万丈深渊。洛未谙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进后,便被万千恶灵包围,经历了万灵争先恐后的啃噬。感受到□□上万箭穿心之苦,已经灵魂一点一点磨灭。神力正在消失殆尽,精神力逐渐变成虚无。灰飞烟灭。真正的灰飞烟灭不是顷刻间烟消云散,而是感受着自己一点点化为天地中的一切,却无比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