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但师父,若明知此案有疑,我又岂能坐视不理?”裴霁舟耐心辩驳道,“这可是命案,稍有不慎断成冤假错案的话,枉送了一条无辜性命不说,对死者也不公。”
裴霁舟说完看向了江瑟瑟,后者朝他点了点头以示赞同之意。
“哎呀!”理亏的华伯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把年纪的他竟开始耍起浑儿来,他不停拍着双膝,叫嚷道,“一个个的,都伶牙俐齿得很,我说不过你们,我认输了行吧!只是可怜了我一把老骨头,要是坐这儿碾一天的药,非得散架不成。还有我那病重的老哥哥哎,没有药了可怎麽办吶!”
江瑟瑟和裴霁舟被华伯景的言行搞得哭笑不得,江瑟瑟放下手中的书卷,裴霁舟也紧接着站起身来,二人一边抓一只胳膊,将华伯景提了起来。
“师父,您放心,就这点药材,我最多两个时辰就磨完了。”裴霁舟笑道,“保证不会让您受累,更不会让荀公断了药。”
江瑟瑟亦笑话他道:“师父您都多大人了,怎麽还跟个孩子似的撒起泼来了?”
华伯景不以为耻,反而偏着头倔强回道:“好使就行,你管我用什麽法子?”
江瑟瑟和裴霁舟相视一笑,裴霁舟坐回原位继续磨起了药,江瑟瑟则在一旁帮着制作药丸。
见二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华伯景捋着他那几根花白的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继续,我去外面逛逛。”说完,便背着手一摇一摇地走出了屋门。
“师父的酒瘾又犯了。”裴霁舟道,“你得劝着他点儿,他这个年纪能再这麽喝了。”
江瑟瑟很是无奈,她道:“师父的性格你又不是不了解,老师劝了几十年了都没成功,你觉得他会听我的话麽?让他戒酒,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裴霁舟没再说话,江瑟瑟默然片刻后忽然又说道:“等过阵子再说吧,这段时间师父照顾老师也实是辛苦,让他喝儿解解乏也好。”
“说实话,这次还真让我对师父有了新看法。”裴霁舟道。
江瑟瑟不解地看向他,裴霁舟解释道:“师父平日的表现总让我觉得他是个大大咧咧、没什麽耐心的t人,但这几日我陪他一起去给荀公擦身子的时候才发现他极其细心,凡事亲力亲为且不厌其烦,说什麽也不让我插手。”
江瑟瑟抿嘴微笑道:“师父怎麽会没有耐心呢。当年,若不是他日夜相伴守护,我恐怕度不过那道鬼门关。而且,师父和老师相识几十年,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你别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早已看淡了生死,其实都是装出来的。”
“他藏在心底的悲痛,不比我少分毫。”江瑟瑟叹道,“好几次我看到他从老师卧房出来时,眼睛都是肿的。”
“师父和荀公之间的感情堪比伯牙和子期。”裴霁舟道,“得友如此,夫複何求!”
两人制好了药丸后,又去看了眼荀尚。
荀尚的状况比之前更糟糕了些,之前他每日还能醒上个十来回,但这两日,他清醒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意识更加地迷糊不清,偶尔连江瑟瑟和华伯景都认不出来。
躺在床上的荀尚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双眼肿得只剩下一条缝隙,他的呼吸声重而缓,好似喉咙卡了巨大的异物般阻着他吸气。他眉头一直紧皱着,嘴角时而会抽搐几下。
江瑟瑟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心中不忍,甚至一度萌生了别的想法。
若能安静祥和地离开人世,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从荀尚房中出来,裴霁舟看了眼碗中剩下的薯蓣粥,莫名地对江瑟瑟说了一句,“反正也吃不完,瑟瑟,我们给程县令送一些过去可好?”
江瑟瑟顿时看透了他的心思,还没从悲伤中抽离出来的江瑟瑟轻轻点了头。
两人到达县衙门外时,程辉正提了疑犯过堂受审,围观的百姓很多,纷纷垫起脚朝里面张望着,衆人皆是一脸愤慨地咒骂着那个不学无术,喜欢偷鸡摸狗的乞丐,若不是有衙役拦着,他们非得沖进去狂揍那人一顿不可。
江瑟瑟和裴霁舟绕着人群找了许久才找到了个空位,裴霁舟把江瑟瑟护在身前,两人静静观看着堂上的情况。
“肃静!”程辉手中的惊堂木落在案上,随着皂隶“威武”声起,周遭顿时鸦雀无声。
“堂下何人!”程辉厉声问道。
蓬头垢面的乞丐被镣铐加身,他一脸惊惧地瞧了瞧左右,只因答得迟了一些,又被重重拍下的惊堂木吓得一震。
“草,草民李斯。”乞丐瑟缩着身子颤声回道。
“李斯,你可知本官因何提你过堂?”程辉问他。
李斯紧张地咽着口水,答道:“因为吴春之死”
程辉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他让县丞将此前写好并经李斯画了押的供状呈上,指着他问道:“这份供词上所写的内容乃你亲口陈述,押也是你是亲自画的,你再看看可有不实之处?”
李斯瞟了一眼,回道:“大人,草民不识字啊。”
程辉一滞,挥手示意县丞将供状拿给自己,“不认字不要紧,本官亲自念给你听。——本人李斯,于长晟二十五年正月十五日在青垚巷碰到吴春,知他常年卖菜身上定有银钱便萌生了歹意,我威胁他交出钱来,但吴春不从,遂在争执中失手杀死了他。”
“禽兽!你还我父亲!”吴春的儿子听到此处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沖过来便要掐死他。
“拦住他!”程辉忙道,两旁的皂隶立刻沖上前将吴卫拖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