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虚体寒是为了让她能在家中静养便于行动的托词,自然是假话。她将这个理由用在此时,自然也是假话。原理大约是心静自然凉。她的心不会因为任何事物有所动摇,所以暑热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不重要,才会清凉。谈漪漪听了却担忧起来:“我都不知道此事,如今怎么样了?”周寅说起谎来如喝水一样自然,呼吸没有半分紊乱:“日日吃药,应当好了不少。”谈漪漪却丝毫不放心,更将她当作瓷娃娃了。一场午宴草草用罢,皇上堪称迫不及待地带着人往百兽园去。百兽园在宫中西北角,不与任何宫院相连,算是另辟出的一块地方,用于豢养各藩属国送来的珍奇异兽。汗血马本该被送去御马监立刻与本国好马配种,好繁衍出大雍好马之上更好的马以作军马留待军中来用。但因它实在与常马不同,皇上并不舍得立刻将之拉去马监配种,总要自己看一看骑一骑才肯放手,因而才被送到这里来。还未到百兽园门前,只远远过来便闻得一阵并不好闻的动物味道。毕竟其中豢养活物,但凡活物便总有气味,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抹得一干二净的。而见驾来,百兽园中侍奉的内侍离开出来接驾不提,更是放声哭诉。“陛下昨日送来的马好厉害,踢断了园中三个内侍的肋骨。”作者有话说:今日不汪。无论虎对谁假以辞色,都是假的。现在他多开心,以后就有多伤心。听到马踢断人肋骨的消息,皇上即使风度尚佳也不由轻轻将眉头皱起。诚然他是想说百兽园的这些内侍未免太过没用,但一位仁德的皇帝显然不会在此时责怪下属。于是他宽厚地开口,关切问道:“人如今如何了?可遣太医看过?”这话则未免装模作样过甚,内侍受伤哪里请得动太医。答话的百兽园总管不由得面色一僵,答道:“已经请人看了。”只是请了宫里懂些医术皮毛的宫娥来看过,一并草草包扎了,至于能不能好全看个人命数。皇上点点头随意感慨道:“未免太不小心了。”他轻描淡写地将三人身残盖棺定论为太不小心,在于其并不愿意在司月面前丢人。若直接承认三人是被马踢断了肋骨则不免显得大雍无能,连一匹马也驯服不得。百兽园总管几乎立刻明白皇上的意思,立刻磕头认错:“奴才知错。”皇上和煦笑道:“无妨,起身带路,孤看看是什么样的好马性子这样烈。”百兽园总管这便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尘土,弯腰驼背地在前方带路。沈兰亭以团扇轻掩口鼻,压低声音对女孩子们道:“这个也要倒霉。”女孩子们同情地看看这位总管,大约过些时日在宫中就见不到这位总管了,他还不知道未来早已被注定,皇上已然是将他记恨在心,只等日后发落。百兽园总管带路,众人忍着古怪味道跟着皇上向园内去。皇上有左右内侍打着华盖遮阳,其余人是没这待遇的。园中很有自然旷野之美的气息,一片草木润泽,生机勃勃。踏足园中,便能感受到园外所感受不到的意趣。狮吼虎啸,狼嚎马嘶,兼有禽鸟嘲哳,猿啾啾忽呦呦,热闹非凡。皇上负手在园中行走,随意找些话来与人闲谈,以免场面太冷。他余光看到崔骜难得萎靡不振,不由好奇问道:“崔骜?”崔骜被点名压根儿没有反应,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感受到诸多目光使然,他终于懒散地将眯起的眼张开。皇上略挑挑眉,重新发问:“你这是怎么了?昨儿夜里没睡好?”他倒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只想着他前两日刚犯病,如今这样无精打采可别是旧病复发,万一走着走着他将刀架到自己脖子上就不太好了。崔骜懒散答道:“昨儿在宴席上吃得太饱,回去躺床上半天睡不着,于是起来打了套拳,结果脖子有些扭住,便辗转一夜没有睡好。是臣失态,还请陛下见谅。”皇上听他对答如流放下心来,知他不是再度犯病就好,语气松快许多:“哎?脖子现在如何?可还扭着?需要孤请太医来为你瞧瞧吗?”与对百兽园总管时大不同,此时他直接要请太医来为崔骜瞧病,根本不问“可是请过太医吗”这种虚话。凡事怕只怕对比,百兽园总管在前面走着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百兽园虽在宫中最偏处,除去各节日外几乎无人问津,总管却尽心竭力地将这里打理得妥帖,这儿就像他的家,而园中的小内侍就像他的孩子。这里的内侍本就不负责驯马,为了将马牵入马厩内被白白踢了一通不说,如今还可能因此担上罪名,实在令人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