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眉眼间蒙了一层朦胧的哀愁。她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好像在这样大的痛苦之下说什么都太浅薄了。实际上她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觉得崔骜主动示弱的举动蠢极了。为什么会因为虚无缥缈的喜欢便能将自己的短处和盘托出?她永远不会这么做。当然比起这么做,她更不可能喜欢上谁。“我不会伤害你。”担心周寅会因为这个害怕他,崔骜赶紧做出保证。周寅温声细语:“我不怕你伤害我,日后我若流血不让你看着就是。我只是……”她轻飘飘地叹一口气。“只是什么?”崔骜追问。周寅柔婉地看着他,软声道:“我只是觉得,你太苦了。”崔骜愣在原处,被她这句话打动,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又犯起老毛病,一旦被她专注地看他反而要先败退,不敢与她对视。他总觉得她的眼太深,能将他吸进去。“天,天要亮了,你看日出。”他少有这样羞赧的时刻,只觉得自己几乎再承受不住她目光,急忙转移话题。周寅很单纯地顺着他话转过头去,天由墨蓝色变作鱼白,隐见红日在宫墙之下。“天要亮了。”周寅感叹,手搭在朱红栏杆上看向远处。她看似扶着栏杆,重心却在自己身上,并未作倚靠。哪怕栏杆就此断裂,她也会安安稳稳站在最高处,完全不会掉落。彤彤愈渐高上,一跃天际,旭日高悬。云霞绚烂,皇宫在一片绮丽之中美轮美奂,让人感到并不真实。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斗拱飞檐,错落有致。她在看日出,崔骜在看她侧脸。担心她看得无聊,他指向西侧:“从那边看,能看到宫外。”周寅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远远依稀看见宫外景色。米粒大小的人头攒动,走街串巷。卖浆子饮的、卖菜的、卖油的、卖花的等等,又有驴、骡、鸭、鹅等牲畜家禽,一派热闹街景。向远处,是青砖灰瓦,水暖河桥,长街短巷。再向远处,是垂杨芳草,艳杏夭桃,千红万紫。极目之处,是巍峨山脉延绵不绝,丹山红色,被赤霞染作错金色。许久,周寅收回目光,再度看向崔骜,弯了眼睛:“谢谢,很好看。”崔骜长长地缓缓地出一口气,得到她这一句谢便足矣,她是满意的就好。“你喜欢就好。”崔骜干巴巴道,头一次气起自己没有好好念书,只能说些“你喜欢就好”之类的十分朴实的话。周寅似乎察觉到他心声,浅浅笑起来。之后崔骜做梦似的送她回玉钩宫,一夜未睡加上他自以为与周寅今日关系进步飞速,他如踩在棉花里,晕乎乎的。系统忍不住道:“今日还要跟皇上去百兽园,你不再睡一会儿?”崔骜很果断利落道:“我睡不着。”他回到自己宫中往床上一倒,人闭上眼睛心却在叫嚣。系统沉默一瞬,小心翼翼道:“你还分得清游戏和现实吗?”依它看崔骜对周寅的那股劲头,实在不好说他是不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创伤,即分不清虚拟与现实。崔骜立刻冷下脸来,语气冷冷:“不用你管。”可见他与系统的关系差劲极了。“我比任何人都想离开这里。”崔骜依旧是那句话,系统却不大相信了。……即便是寿诞三日,皇上也照例是要上早朝的,以彰显出他的圣德。他为了维系自己的名声已经精心维持多年,绝不会因为寿诞放纵。早朝之后,昨日未用上的御花园宴席今日倒能拿出来用,正巧用作午宴。御花园中春深深的百花正好,嘉木繁荫,有高树遮阳姑且不算很晒,但暑热难挡,便是各桌前摆了冰盆也难以抵御自脚下升起的蒸汽。皇上坐在百花深处,汗流浃背,又不高兴了。他面上还端着滴水不漏的宽和笑容,暗地里几乎将牙咬碎,暑热难熬。沈兰亭瞥一眼她父皇的脸,打起扇子掩唇嗤笑一声,撇撇嘴道:“父皇又生气了,礼部这次要遭大殃,怪倒霉的。”她扇着扇子倒不是很热,主要是随着年岁日益增长,她便看她父皇越发不顺眼。如今看他在上面受罪,她都觉得自己这里凉快不少。开心自然凉,大约是这么一个道理。胖一些或年事高的大臣坐在此处面色发白,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像参与宴会,像是在受罪。谈漪漪面前菜色未动几口,很卖力地吃着冰碗。她忽然稀奇地发现新鲜事,凑到周寅身旁去仔细观察她,才震惊道:“阿寅,你是不会流汗么?”周寅不由失笑,很不好意思道:“早在过年时鹿神医来过家中请脉,说我气虚体寒,大约是这个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