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易缜忍了片刻,还是展颜笑开:“我娘总算是松了些口风,这么多年的经文,当真不是白念了。”说了这半天,才似刚反应过来,放缓了声音道:“你觉得怎么样?那儿难受。”
秦疏只是忡怔,半晌才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见多高兴的模样。易缜只以为他是不愿与自己真心相好,所以听到这样的消息而显得不快。他心里就有些疙瘩,但此时可谓喜从天降,也顾不上去想王妃如何会这么轻易的就松了口风。当下见秦疏似乎没什么大碍,又叮嘱几句让他休息,唤两名太医过来照看。易缜虽然有些担心他,却又忍不住想到王妃那边事有转机,自己匆匆去了。
不论他说什么,秦疏都随口答应下来,等他去了,却只是坐着出神,这才觉出手背上的伤处已经上药包扎过,只余一丝丝的抽疼。
他就盯着那包扎好的布条出神,太医端药上来让他服下,见到这样的情景,并不敢同他多言,又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易缜走了不过一柱香的工夫,门外又来了一名待女,是今日在清风观见过的王妃身边的婢子,侍卫也都认得她,听她自称是给王妃传说,当下也不敢拦着。
秦疏在屋里听着外面响动,情知想必少不了一场羞辱。他心里倒是木木的简直没了知觉,低叹了口气,勉力坐直了身子侯她进来。
来人却没有想像当中的言语不堪,虽然神色间有些鄙薄不屑。目光也显得不善,嘴上却还没有当即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随意躬了躬身,就当是行过礼了。站直身道:“这位小公子,我们家王妃请你过去说话。”
秦疏微微一怔,这丫头就已经等得不耐烦,就要上前动手拉他。
秦疏转念一想,光是避而不见似乎也不是办法,该来的躲不过,并没有什么好推脱的,只得勉强起身,跟着他去。
门前几名侍卫是易缜亲自交代,不敢有半分疏漏,这便要跟在后面,被那女子冷冷一瞪,喝道:“王妃可只请了他一个人过去。你们这么多人过去,惊扰了王妃,谁担当得起。”
见众人还有所迟疑,她又冷笑道:“侯爷随王妃在太樨苑。这也是侯爷的意思,各位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几人一听,面面相觑间,只得纷纷作罢。
侍女也不多说,当先就走,随她同来的还有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将秦疏夹在中间,往假山流水间走去。
秦疏昨日晚间才到行宫,今天又被拉出去,对此处布局全不熟悉,并不知道所谓太樨苑在什么地方。但见几人避过巡逻的侍卫及宫人,渐渐往僻静人少处而去,隐隐约约觉察出不对。
王妃此时的态度平和不少,一身素衣的沉脸坐在正厅中,面容倒显得端庄严肃。
因为是他母子二人叙话,青帝又有他自己的事务要处理,并不在场。想来今天易缜撒手就走的行径,也着实令人头疼,此时实在是不愿掺和进来,由着他母子二人细细商谈去吧。
易缜站在门口对她查颜观色半天,又很是琢磨一阵,这才走进去站到她面前,叫了声娘。
王妃先不搭理他,自个儿沉郁半晌,这才叹一口气,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
易缜依言坐下,正要想些话来说,顺便再提提秦疏的事。
却听王妃叹道:“我自小对你疏于照顾,你在心里怨恨我,也是无可厚非。”
易缜微微一怔,他对此未必没有怨怼,但被王妃口气幽幽地这么一说,反而不能表露出来。只是讪然道:“怎么会。”
王妃却也不管他态度如何。看着他出了会儿神,自说自话地道:“似乎只是几年不见,你就长这么大了……”
易缜心知今日带秦疏去见他,对这妇人的刺激可谓极大,眼下见她有些自说自话的架势,态度却还尚且平缓,一时也只能由着他。
王妃又絮絮说起些他幼时之事。语气颇为怀念温情,易缜并只得耐着性子听着,偶尔还不得不顺着她的话接上几句,每每插口要提起秦疏来,都被王妃淡淡揭过去,只拣些闲话来说,对此避而不谈。
说来奇怪,他其实心里对这样母子间温情脉脉的场面颇为向往,此时真正摆在面前,却又不知是那儿怪异,并不如想像中的滋味美好…耳中听着王妃说话,心里不自觉的总要跳出小疏来。坐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忍耐不住,直接道:“娘,其实小疏真的很好,我是当真喜欢他。”
王妃脸色一沉,冷冷道:“不要和我提他,你这说的是什么混帐话。天底下有多少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入侯门,你却偏偏要找个男人。就算是府中绿扣朱娥那些丫鬟,你看中谁收了房,也比这要强得多。”
易缜失笑:“我若要这样的女人到处都是……”
王妃不等他说话,抚掌道:“便是这话!”
易缜分辨不得,一转念苦笑道:“娘就是不喜欢他,也要念在他腹中骨肉,那毕竟是娘的孙儿。”
这话出口,可是又触了王妃的忌讳。原本易缜若只是看上个小倌男宠,爱得怎样要死要活,她也不会这儿惊怒。毕竟男人有几桩风流韵事也在情理当中,他难道还能一辈子沉溺男色,永远不娶妻成家,生儿育女。可易缜却是把一个大了肚子的男人领到他面前,还说那肚子里头揣的是她未来的孙儿,这可不就是妖孽么。
王妃当下冷笑一声道:“自古以来妇人生养才是天经地义,有谁见过公鸡会下蛋的。谁知道他肚子里揣的是什么鬼胎。我的孙儿?哼,我还没那么大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