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着眼,在流动的黑暗里,一个声音又出现了。“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赖上多久?”“你这种人只能在污泥里腐烂。”“你也配肖想什么呢?”……即使现在他在为那点共处时光感到窃喜不已,但陈越他总归是要成家的。娶一个漂亮温柔的妻子,生一堆可爱活泼的孩子。这才是陈越的人生正道,而他,一个卑劣人嫌的不速之客,也不过是陈越人生中的小小一段插曲罢了。想到这里,他心里出奇地平静,他原以为自己会很难受,可是没有。要是在更年轻一些的时候,这只丑陋的癞蛤蟆尚带着妄想痴心,捧上几株丑玫瑰来示爱。但是现在,他在这无望的黑暗里顺从地接受了自己的宿命。陈越是被一阵清脆的鸟叫声惊醒的。一睁眼,微熹的晨光透过未拉紧的窗帘射进来,勾勒出树影葱葱。海熙城是高档小区,绿化做得很好。每个单元楼前都对称种上了两棵木棉树。挺拔秀丽的枝叶间跳跃着几只零星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唱着歌儿。陈越想起小时候和莫冬一起住过的那个小区楼前,也有这么一棵高大的榕树。他小时候会跟爸爸一起绕着那棵大树晨跑。陈爸早点当过兵,生活规律,格外注重身体锻炼,陈越受他影响也养成了晨跑的习惯。在国外时也有几个固定的跑友,这些年一直没中断过。而回国后就没怎么跑过了,再加上和莫冬住在一起后就没怎么控制饮食,腹肌已经有了要消失的趋势。陈越打算就到楼下跑几圈,他快速洗漱完,悄悄走过客厅,准备换鞋。身后冷不防传来莫冬的声音。“你要去哪里?”他回头,见莫冬睁着半开的睡眼,头上还呆翘起几根头发,显然刚起床不久,穿着灰色睡衣看着他。“跑步,”陈越提起运动鞋晃了晃,“你也去吗?”本来他是不打算吵醒莫冬的,印象里莫冬不是个喜欢运动的人,学校里举办的运动会都没见他参加过。但没想到他随口一提,莫冬就点点头,转身进卧室。陈越有点意外。莫冬出来时穿着一套灰色的夏装运动服。陈越揣了钥匙进兜里,转身打开大门。“等等。”莫冬突然说,走进厨房,出来时手里提着一个垃圾袋子,“走吧。”陈越一看见那个垃圾袋,突然想起来这周是轮到自己打扫卫生,工作忙起来竟忘了这事。他一脸窘迫,“我好像又忘了搞卫生了。”说来很不好意思,上上周也是莫冬帮他搞的。莫冬不甚在意:“哦。”顿了顿,才反应过来,马上又说,“没有关系。”陈越突然起了坏心思,故作埋怨的语气道:“你也是,怎么都不提醒我,都怪你!”莫冬第一次听见陈越用这么不客气的语气跟他说话,以为他真生气了,顿时慌乱起来,条件反射地连声道歉,并紧张地看了眼陈越,却发现那人眼里都是笑意,马上明白过来他在逗他。他也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只好闷闷地接了声:“哦。”不等陈越跟上,一个人快步走下楼。陈越看他慌不择路的样子有点奇怪,也有点好笑,还有点可爱。昨晚下过雨,今天早上的地面还是湿的,空气里带着些许的寒意。远处的天幕已经被均匀涂抹上蓝中泛白的底色,干净清亮。海熙城有个湖滨公园,公园里早上出来晨运的人不少,其中以老年人居多,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三三两两成伴。莫冬和陈越绕着湖跑。湖边的水汽重,附近起了一片淡淡的白雾,像是往半杯牛奶里兑半杯清水的颜色。陈越知道莫冬体能不太好,特意放慢了脚步。但是某人的身体素质实在是太糟糕,每小时5千米的速度还是很吃力。莫冬在旁边咻咻喘气的声音让陈越想起了自己养的那匹阿拉伯小马驹训练完时的喷气声。可爱。他又想到这个词。“累了吗?”他转过头问莫冬,“要不要休息一下。”莫冬正垂头专心跑步,没有多余的气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可以。陈越一慢再慢,渐渐跑到莫冬的后头。机械反复的动作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分心,周围都是单调乏味的风景,陈越看了会,觉得有点无聊,不经意间把目光移到眼前那人的身上。莫冬很瘦,身上没有什么肌肉,跑起步来时小腿的三头肌并不明显,格外地修长匀称,光洁的皮肤也在天光的映衬下白得几乎要融为一体。略微宽大的灰色运动短袖随着他的步伐在摇晃,上面洇了点点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