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又想,还是将皇后与淮安侯大闹一场,且将淮安侯气吐血的事给隐去了。哪怕是一国之后,也该重孝道的,此事传出去,于皇后不利,叫陛下听着了,说不定也会对皇后有什么想法。“皇后可是与那赵二关系更好?”他又继续垂首批阅奏章,随口问了一句。吴南一愣,颔首道:“这是自然,皇后娘娘与二郎君是一母所出,感情非比寻常,那三郎君则是娘娘继母所出,是隔了一层的。”顾祯面上一片怔忡,他忽而发觉,除了那时常进宫的赵家二姑娘外,他对皇后的娘家,似乎一无所知。盖因他从未上过心,便也从未在意过。闭了闭眼,顾祯沉声道:“将赵家谱系呈上来与朕看看。”世家皆有谱系,各种关系盘根错节,令人都分不清称呼与联系。宫中,自是留存过各世家谱系,以便查验。吴茂很快便取了赵家谱系来,顾祯翻过几页,便大致明了赵家是何等情形。便是赵维民在给夏侯氏服丧后立马娶妻,也至少该等两年后才能有孩子,何况夏侯氏并非幼子出生便逝世。然徐氏所生之子,竟只比懿懿亲弟小了半岁多。元配亡故,赵维民便迫不及待的娶了外室,还心甘情愿的给外室养孩子。徐氏有儿有女,又是这样的出身,怎可能待懿懿好?“自个都这般娇,还跑去替旁人撑腰了。”顾祯不禁叹了口气,又问,“皇后可有受委屈?”吴南摇了摇头:“娘娘不曾受什么委屈,倒是淮安侯有些受不住。奴婢瞧着,他怪宠爱继妻的,还对徐夫人与前夫的女儿爱屋及乌,几度想在娘娘面前夸那继女。”顾祯忽而想起,他从前曾嫌懿懿太过柔弱、乖巧、绵软。她长在这样的家中,若无长辈庇护,除去磨掉自身棱角,变得乖巧听话,以此博取父亲一星半点儿怜爱外,还能做什么?若是她脾气坏些,若是没有姑母那一茬,她便只能被继母拿捏着,到了年纪随意发嫁出去。想着这些可能,胸口霎时闷痛闷痛的,他苦涩地笑了笑,从前只嫌懿懿脾气太过柔软,却从未想过,她在家中究竟是怎样长大的、受过怎样的委屈。她如今,终于渐渐强势了起来。可曾被他嫌弃的温柔与乖巧,却成了他怎么求也求不到的东西。那温柔或许还在,却不再属于他。将那谱系看过几番,他冷笑道:“为叫一个私生子入国子学,竟不惜撒下弥天大谎,还妄图改那私生子的年岁,他怎么就这么能耐呢?”吴南埋着头,不敢作答。“从前未曾定过规矩,倒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顾祯将笔往旁一掷,冷声道,“往国子学传旨,往后,不许录取奸生之子。”甫一想起赵懿懿,他又觉得头痛难忍。每到这时候,他又会陷入那种绝望而不可自拔的思量中,拼了命的回想,倘若当初他没待懿懿好些,对她上心些,是不是会不一样?可他没有。他对她一直不好,哪怕俩人什么亲密事都做过了,也没将她放在心上过。更不曾对她有一星半点的怜惜。嗓子眼被堵住一瞬,顾祯站起身往外走去。吴茂跟在后头,忙问:“陛下往何处去?”“椒房殿”他丢下冷冷几个字。亲蚕礼过后,皇后需设宴,与随祭的一众命妇劳酒。赵懿懿已经小憩过片刻,这会儿起了身,半靠在榻上看劳酒的单子,时不时的吃点儿刚买回来的果脯。“味道还是跟从前一样。”她尝了点儿青梅,酸得浑身一个激灵。云竹斟了盏茶,无奈笑道:“娘娘可少吃点儿,当心晚上牙疼。”眼见着就要被她给收下去,赵懿懿急忙俯身护住,仰脸看着她:“才买回来呢,都好久没吃过了,再让我吃上几口罢。”云竹拗不过她,又争抢了会儿,只得由着她去了,叮嘱道:“那娘娘可不许多吃,一会儿奴婢要来点数的。”赵懿懿嘀咕了几声,继续低头看单子。凉风习习,从哪半敞的窗牖钻进来,混着些许花香,叫整个内殿的气氛为之一新。赵懿懿将单子放在膝上,以手掩着,转过头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梨花出神。她想起了长安祖宅里的那片梨林,每到春日,一簇簇梨花开满枝头,鹅黄的花蕊、雪白的花瓣。若是从远处望去,仿佛下了一场新雪。那日在西郊山崖,与他说想看看洛阳外是什么样子,并非只是说说而已。是真的想看看,看一看那繁花京洛外,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怎的靠在这儿,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