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力地说着,又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份染血的账本:“这名知县在不久之后就……迁升入京,名唤,李登,是宗亲王手下心腹,属下……追查入京,不慎被北辰贺探到行踪,便在与人交手之时,将上次,云姑娘一并交由我的玉佩……假意遗落。”“此物,便是在李登……书房中的暗格内找到的……”影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最后几个字道出后,他手腕一颤,那账本便哗啦一声跌在地上,沾染了地上的血沫,任风一吹,账册书页翻卷,沙沙之声不绝于耳,而方才说话之人,却在风过之后将最后一口气咽了下去。林傲雪愣愣地看着脚下书页纷飞的账册,这不是她第一次接触死亡,却是她第一次见到云烟手下的人为执行任务被北辰贺害死了。云烟脸上没有太过悲伤的表情,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俯身下去,盖在那账册之上将其捡起来,一边翻看着账册中的内容,一边对林傲雪说:“影伍以前也曾在街头行乞,今年才十九岁,他轻功学得好,做事也很细心,我把他捡回来的时候他才十一岁,不知不觉,他跟在我身边已经八年了。”她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其中的悲喜,但林傲雪的鼻尖却酸得难受。她与云烟相识相知,才短短两年,这些影卫与云烟之间的羁绊,已经过了那么久,这是她比不了,也没必要去计较的东西。方才影伍临死之前说的那些话,没有半点对死亡的惧怕,只有一个合格的下属对云烟极致的忠诚,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活路,毒入肺腑,就连云烟也救不了他,但他还是挣扎着回到这间小院,甚至在被人发现行动的时候,还借由云烟交给他的东西摆了玄鹤一道。他的忠心让林傲雪感到沉痛,而她也明白,云烟此时心中一定非常难受。云烟向来都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将至悲至喜的心绪展现出来,一方面是时局所迫,太感性的人更容易受到伤害,另一方面,也是她性格所致,她克制又温柔,她表现出来的心情,与她内心真实的感情相比,恐怕不足十分之一。林傲雪上前一步,将云烟纤瘦的身躯揽在怀里,让她的脸可以藏在自己脖颈之间,悄无声息地抚慰她难以抑制的脆弱和疼痛。“想哭就哭,没关系的,有我在。”有她在,云烟可以更肆无忌惮,不用害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因为她会成为那一辈子都守护在云烟身边的人。她轻轻抚摸云烟脑后柔软的长发,眼里有决绝之光微微晃动:“烟儿,别怕,我与他们不一样,我一定不会离开你。”云烟靠在林傲雪怀里,纤柔的五指用力抓紧了她的衣襟,绷紧的肩膀渐渐松缓开来,那浮在心间的寒意一点一点被林傲雪给她的温暖驱散。过了许久,云烟终抬起头,目光垂落,轻声唤道:“影肆。”一直在暗处待命,将眼前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影肆从院墙后翻身落地,单膝一跪听凭云烟差遣。“把他带回他的家乡,好好安葬。”影肆躬身垂首,道了声“是”。林傲雪和云烟一起回到屋子里,林傲雪看着云烟的脸色,眉头微蹙,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今天不回去了,留在这里陪你。”然林傲雪话音落下,云烟却摇了摇头,林傲雪面露焦急之色,云烟却抬起视线朝她看了来,轻叹一声说道:“你放心,我没事,只是影伍跟了我那么多年,此番突遭横祸,让我很意外,也很感慨,但我一早就知道,他们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只要乱世不平,这样的意外就迟早会来。”她们都不是真正淡漠无情的人,会为别人的付出而动容,但伤痛不能成为令人沉沦不前的理由,若她们选择沉溺于伤痛之中,只会让那些曾尽心尽力帮助过她们的人所有努力付之东流。所以,她们不会沉湎于悲伤,她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让那些牺牲有其意义与价值,才真正不辜负那一颗颗炽热的真心与忠诚。“影伍将这些消息带回来,那一枚遗落在京中的玉佩想必会给玄鹤带来一些麻烦,眼下玄鹤自顾无暇,你可趁此机会让裴青派人出手将郑柏擒拿,而你则遣人将陆升那名亲兵抓获,暗中刑审,此人定与陆升身上所中之毒有所联系,当以雷霆手段审讯,迫其道出毒源。”云烟冷静地思考着,口中道出的话条理清晰,看样子并未被影伍的死影响心绪,让林傲雪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听云烟继续与她言道:“待毒源查清之后,想必影卫对余敬山、吴南世二人的调查也差不多有了结果,你先详细了解一下情况,切记莫要亲自出面,最好派影卫去与这二人接洽,将其身中奇毒的消息婉言相告,看他们对此会做出怎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