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在这时候与修睦硬争,这个冷血无情自私自利的小人,能将刀口压在生父喉头,又哪里能期望他与自己的儿子感情多么深厚。现在能以其子的性命胁迫,是还未触犯他的底线,如果她真要将大军带进皇宫,保不准此人会不会狗急跳墙。比起同兄弟争权,柘姬此时更想确认父亲安然无恙。当她领着人从修睦身侧走过之时,后者眼瞳忽而一缩,视线凝固在柘姬身侧的云烟身上。方才他一直警惕着柘姬身后的大军,唯恐柘姬一言不合不再顾忌蛮王的性命,要举兵谋反,眼下事态压了下去,他才注意到跟在柘姬身边的人。北辰国人的长相与蛮人有着很大的区别,相比于蛮族的粗犷,北辰国不论男性还是女性都长得更加精致细腻,云烟的容貌即便在北辰国中也是少有的天姿国色,比修睦寝宫里那几个从北辰边境俘虏而来的寻常女性而言简直如同仙女下凡。修睦的目光一瞬间就被她吸引过去,并且再难挪开。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奈何柘姬身侧的侍从将柘姬与云烟二人护在中间,柘姬领着云烟穿行而过,很快就消失在回廊尽头。“想必此女就是柘姬这一次去北辰国带来的医师。”修何哪里看不出修睦的心思,他心里冷嗤一声,修睦当真愚蠢得令人难以置信,他自己的儿子还被柘姬拿捏在手,表面上看起来他已经大权在握,好像乱事已定了,他便又打起了柘姬身边那北辰国女子的主意,简直愚不可及。但他自不会将修睦的心思点破,修睦如此愚蠢,也让他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对付一个蠢材总比对付柘姬要来得轻松得多。听闻修何之言,修睦喉头微动,沉吟片刻,并未言说什么。他下令让禁军将王宫团团围住,不准柘姬离开蛮王寝宫半步,至于柘姬留在宫外的人马,他也没有强行驱逐,趁着这段时间,他要去暗中调查一下柘姬究竟将他的妻儿抓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想赶在蛮王死前,将自己的儿子找回来。修何冷漠地瞥了一眼修睦的背影,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暗道修睦蠢笨,今日大好时机,还有蛮王的性命抓在手里,修睦都没有彻底除掉柘姬,那修睦之后再想有所建树,便是痴人说梦了。云烟跟在柘姬身后走进王宫,脸上的神情从始至终没有太大的波动,纵然亲眼见了一场王家内斗,她也气定神闲就当是观了一场精彩纷呈的大戏。“你就不害怕吗?”柘姬斜眸瞅了一眼云烟,轻声问道。云烟闻言,抿唇一笑,笑容清浅,却令人赏心悦目:“为何要怕?我已身在敌营,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又有何惧?”柘姬的目光落在云烟微微带笑的脸庞,瞳眸轻轻闪烁一下,随后瞥开视线:“你是我请来给父亲治病的,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有事。”云烟垂眸咯咯笑起来,不以为意地背起双手,步履轻盈:“就算你死了,我也能设法出去,至少你那个王兄,只要他打我的主意,那他手里再多兵权,也没有用。”柘姬薄唇一抿,眼睑微颤,修睦不知死活,若他真的敢招惹云烟,结局如何,她还真的不好说。两人走进蛮王寝宫,宫内很安静,侍从全都缄默地守在宫外,比起他们守卫蛮王安危的职责,他们此刻看起来更像是在监视着老蛮王。柘姬的目光越来越冷,她先云烟一步进入寝殿之中,朝卧躺于床的老蛮王走过去,同时口中唤了一声:“父王,我回来了。”卧榻上的老蛮王听闻柘姬之声,顿时老泪纵横,他苍老的五指紧紧攀住床沿,挣扎着想从床铺上坐起来,柘姬鼻头一酸,快步走上前去,扶住老蛮王的肩膀,让他得以在自己身上借力。老蛮王靠着柘姬的胳膊起身,混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呜呜咽咽地说着:“父王对不起你……”他原本想更改旧制,让自己最出息又孝顺的女儿继承王位,但更改旧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王宫中反对之声很高,柘姬幼时之所以会去角斗场搏出一番天地,也是因为她自由喜好戎马征战,兵法韬略,却因为身子孱弱,极易得病,被两个兄长嘲笑该去草原上牧羊。柘姬心有不甘,一怒之下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苦练武功,进入角斗场中浴血而战,加之其身为王女的尊贵身份,彻底压住了博卡族内女不当武的声音。更改旧制却非蛮王一人之事,柘姬再如何出众,在众臣眼中,她也只能为臣,不能为君。这也是为什么,修睦与修何二人强迫老蛮王手书传位之诏后,王宫内大臣们的立场就飞快倒向修睦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