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皇上开口要人这事,唐轲略一思忖,觉得并不是真的要找他要人。朱文祯从宫里跑出来都一个多月了,在他的小宅院住了这么久,他不认为堂堂天子会拖到现在才查出来他的藏身之处,显然皇上是放水了。那为什么现在突然出现在茶楼里堵他们两个?而且反而是支走了朱文祯,单留了他一个小屁民来谈话?唐轲做了个不要脸的大胆猜想,认为皇上这是要来探探他的底,看看他这个人来了。所以唐轲笑着朝朱厚学凑了凑,改口,“朱老爷,多谢您明察秋毫不追究我之前的身份,我知道您很爱长子,赶巧了不是,我也很爱他,那咱们其实是在一条战线的,对吧?”许久没有人敢拿这样的语气和轻挑姿态与朱厚学说话了,敢和他同称“咱们”的,更是从未有过。朱厚学挑着眉毛看他,觉得这小子倒是比自己预想的更有意思些。唐轲见朱厚学那目光像是在说让他继续,就清了清嗓子说:“依草民拙见,我觉得如果真是为湘儿好,就该尊重他自己的意愿,显然,他不想跟您回家。”朱厚学冷哼一声,“他并不知道自己那些行为的后果,由着他的性子来,你以为你在帮他?你那是在害他。”唐轲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您凭什么觉得您自己这就是在帮他?”“大胆!怎么与老爷说话呢!”洪容低声呵斥唐轲。朱厚学抬手,“不要多嘴。”洪容慌忙噤声。唐轲继续道:“朱老爷,章家茶楼那件事,我也牵涉在里头,这事究竟罪魁祸首是谁,哪些人要负责,您清楚,我也不糊涂。”“如今是您自家着火,在您把家务事处理干净之前,恕我直言,我觉得您那偌大的宫殿,未必就比我的小宅子安全。”“您觉得湘儿和我在一起是任性,可您有没有想过,您自以为对他来说最稳妥的安排,其实才更危险?”朱厚学看着唐轲,沉默半晌,笑起来,拍了拍唐轲的肩头,“你倒有些意思,我挺喜欢你。”唐轲笑笑,拱手道:“谢谢,您也挺有意思,我也喜欢。”这话讲得也太没有规矩了些,就算被皇上勒令不要开口,洪容也实在听不下去,站在后头拼命咳嗽,以示提醒。朱厚学缓缓转身,瞥洪容一眼,洪容的嗓子立刻好了。朱厚学将头转回来,揽住唐轲的肩,头凑到他旁边,“你知道,我头次听我儿子说喜欢上个匿名小写手,就觉得你这脑袋是留不得了,我那儿子任性,硬要保你。”“后来章家茶楼出事,我才知道,嚯,你这身份不简单呀,不光是个写手,业余时间还做做刺客?这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你这身份摆在这,我就是想留你,也留不住了。”“所以你看,头一个想干掉你的,就是锦朝最有权势的那个,如此情形,你确定你那小宅子能比我的大院子安全?”朱厚学离唐轲极近,浑厚的声音吐出的每个字都清清楚楚落进唐轲耳朵里。皇上是章家茶楼出事之后才知道他刺客身份的?唐轲屏住呼吸,兴奋到睁圆了一双眼。先前在脑海中始终缺一块的拼图突然间就集齐了,原本混沌的形势豁然开朗。唐轲眸光一亮,茅塞顿开,啪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腿上,“……我明白了!”朱厚学微微愣了下,没想到唐轲反应这么大,且这反应好像和自己预料的不太一样,不过他没有深究,只点头说:“你能明白就好,人我就领回去了。”唐轲望向朱厚学,慌忙摆摆手,笑说:“不是,您误会了,我不是在说领人这事,”他朝朱厚学身后几人看了看,又凑在朱厚学耳边低声说:“朱老爷,咱俩能单独聊聊吗?”朱厚学瞥唐轲片刻,他命人盯着唐轲已经有些时间了,对唐轲此人算是有些了解,此时倒也不怕唐轲真的做什么出格的事,便点头,抬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洪容喊声“老爷”,不放心留朱厚学和唐轲两个人单独在里头。朱厚学不耐烦地摆摆手,“快些。”洪容不敢再坚持,与一行便衣侍卫一道出去,带上了门。“说吧。”朱厚学放开唐轲肩膀,身子朝后靠了些,一只手臂随意搭在身后矮桌上。唐轲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稿纸,展平了,按在那矮桌上,推到朱厚学手边,“朱老爷,不如咱们做个交易?我将这信息给您,换您将儿子暂留在我这里,等您把您后院的火灭了,咱们再另行商议您儿子想去哪住的问题,怎么样?”朱厚学瞥一眼手边的稿纸,拿起来看了,是唐轲之前在书局走廊外头桌边写写画画的那张放满代号的组织结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