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众人都觉得一贯温和而不张扬的六皇子一改往日儒雅的书卷气,今日看起来格外的庄重,他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更像一个皇子,一个带着三分皇族骄傲、三分皇室威仪的皇子。李謜不理会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探究的目光,大步走向殿前,向着那高高在上的龙椅鞠躬行礼:“臣李謜,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子在朝堂上见皇上是不需要行跪拜大礼的,他如此其实不算失礼。可不知为什么,众人都以为他今日是应该跪拜叩头的,他却偏偏倨傲地站着,仿佛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皇袍案,也没有过什么禁足,他只是如往常一般来觐见。皇上抬起眸子看着他,他不是他的任何一个妃嫔所出,也并不像他,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个孩子身上有一种令人觉得舒服的感觉,至纯至净,不染世俗的尘埃。不似太子,唯唯诺诺,凡事只知道耍花枪,总觉得畏畏缩缩的。也不似老二,身上散发出一种病病歪歪的阴郁,似乎许多年都没有笑过。但他并没有想过要改立储君,他知道这个孩子不适合做一个帝王,或者说,他不忍心让那些黑沉沉的帝王权术污染了世间最纯净的灵魂。他甚至想过,等到他百年之后,就把这个孩子分封出去,叫他去做一辈子闲散王爷好了,强似在皇城里挣扎。“老六,你抬起头来,看着朕。”李謜于是按照他的吩咐抬起头来,不似其他人那般恭敬地垂着眼皮,而是直接地看向了他,目光依然一尘不染,他看见他眼里映照出自己黄澄澄的影子,这影子却好似也跟着纯净起来。这个孩子,他会私藏一件龙袍在自己家里,他会有这样的野心?他是不信的,可这几天收到的关于这件事的奏折太多太多,厚厚地堆积在案头,叫他想忽略都不可能。他命人暂时封闭了他的府邸不许人出入,也是不想在事情有结果之前让他面对太多的非议和诘难。今日这件事终于摊开摆在了面前,于是他宣了这孩子过来,当着群臣的面,他要果断地,迅速地拿出一个结果堵住那些想象力极为丰富的言官谏臣的嘴。不过两天的时间,不知为什么,他好像有一种错觉,仿佛觉得这孩子眉宇间多了一层不知名的忧伤和成熟。才不过两天,他忽然成长了?“老六,朕问你,你照实说,那怀远坊的贼子从你府里窃得一见龙袍的事,你可知情?”李謜上前一步,回道:“回陛下,臣是两日前从御史台知道的。”“龙袍在你府上,你怎会不知?”李謜答得不卑不亢,“私制龙袍乃是大罪,臣确实不知自己府上还有龙袍。”舒王拱一拱手:“六弟,莫要犯糊涂,便是有难处,说出来陛下也定会为六弟做主,若要刻意隐瞒,可是欺君之罪!”李淳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不说便是刻意隐瞒,欺君之罪,说,又怎么说?只要他开口解释,无论何种解释都是难逃其咎,无论如何,一件龙袍都不会平白无故地跑到皇城之外的六皇子府去。他上前一步,向舒王道:“六殿下已经说过不知情,怎是刻意隐瞒?二殿下莫非要胡乱罗织罪名么!”这时有内监端着一个托盘过来,里头放着和龙袍一同截获的几样赃物,有人发问:“六殿下,那和龙袍一起的其他几样物事,可是你的不是?”都是贵重的物件,其中有一样,李淳认得,正是一对翡翠狮子镇纸,是那年元日赐礼的时候念云临时给他的。李謜走过去,拿起托盘里的几样东西,一样一样看过了,向皇上拱一拱手:“这些东西是臣的。”“上头怎会有东宫的徽记?”这是明知故问,故意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把话题引到太子身上去。众人都知道他从前是东宫的二公子,而且很早就另立门户了,便是全部家当都是太子所赐,也无可厚非。李謜照实答道:“臣十二岁上便搬出东宫,所用器物,包括臣的府邸,都是太子殿下所赐。”果然,马上就有人发难:“既然这几样东西都是太子所赐,那龙袍,不会也和东宫有关吧?”这联想未免有些牵强,李謜第三次面临这个问题,仍旧只简单道:“并非来自东宫,臣不知龙袍从何而来。”一句“不知道”显然不能使众人满意,一个侍郎道:“六殿下可能证明龙袍和东宫无关么?”李謜道:“东宫所赐之物皆有账册登记,有账薄可查。倘若侍郎不满意,换句话说,本殿也无法证明龙袍与侍郎您无关。”这边舒王一派的人便开始炮轰,一位二品大员直接道:“既然是当堂对质,还望六殿下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如何服得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