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阿衡,你怕吗?”他后怕不已地问:“万一殿下……”“不会。”衡玉笃定地道:“她不会因此而杀我的。”这份笃定,自然不会是所谓的“有恃无恐”,认为对方会不舍得杀自己,而是——“我越是如此张牙舞爪,她便越不会轻易杀我。她要证明她是对的,我是天真幼稚无知可笑的,若此时杀了我,她便输了。故而只要我尚在她认为的可掌控范围内,她便不会让我死。”见韶言听得神情怔然,衡玉复杂地笑了笑:“轻易无法理解吧?世间百人百态,亦有万中无一的非同寻常之人,端看她这一路所为,即可知不可以看待寻常人的眼光去看待她,世俗伦常人情,于她而言是肤浅愚昧多余之物——她如同一个疯子,但疯得尚且有迹可循。故而若能把握得当,便可利用一二。”韶言听罢这些,低声道:“阿衡……我知你心细聪慧,但此举亦等同是于悬崖边缘行走,稍有不慎只怕……”“阿翁走后,这些年来实则日日如此。”衡玉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并不算悲观紧绷:“如今这般,反倒是明朗了,至少看清了这悬崖的边缘究竟在何处。”她说着,抬手不紧不慢地去收拾碗碟食盒。边道:“韶言,当年你入长公主府,是因我之故。彼时我不知会有今日局面,而如今已是无可避免地将你也牵连其中了。”她将食盒收拾好,推到少年面前,道:“我此时之所以与你说这些,是想将选择的权利交还于你——若你此时愿离开长公主府,我便写上一封信,你可带着它暗中去见萧牧,他会将你和阿瑞平安送离京师,为你们寻一处栖身之处,你即可由此远离这些纷争。”韶言意外不已地看向她:“可……阿衡,那你要怎么办?”“我本就置身其中,此乃无可逃避之事。”“可是……”韶言眼底一阵挣扎变幻。“该回去了,久了恐她们察觉到异样。”衡玉适时起身,随手指向前侧方,道:“明晚我会将书信写好放在那石块下,你可让阿瑞来取。”韶言温善心软,这个时候便需要她更加利落一些。韶言欲言又止。见那道身影出了凉亭,他下意识地站起身。“阿衡——”他到底是出声将人喊住。衡玉只听身后那少年问道:“你还……你还未同我说,你此番不惜伤己身也要让殿下放松警惕,这般冒险……是为了何事?”衡玉回过头,看着他道:“韶言,这些你便无须问了。”“我知道,我若就此离去,自是不该再问……”月色浅淡朦胧,却也足以将少年眼底的挣扎驱尽:“可是阿衡,你方才不是说,要将选择的权利交还于我吗?”衡玉看着他,微微一怔:“韶言——”“阿衡,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少年也看着她,四目相对间,他的眼底是以往未曾有过的清晰之感:“但我想留下,非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自己。遇事只知逃避躲在他人身后之人,又怎有勇气与机会见得到天地广阔?”片刻后,衡玉露出一丝笑意,点头:“好,那便留下。”“阿衡,那你现下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作何了吗?”韶言提着食盒走向她:“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不如你先同我讲一讲如今外面局势如何了——”韶言闻言面露为难之色,赧然道:“我未曾出过府……也只是粗略听了一些消息而已,只知殿下她如今已经手军政之事,每日皆要在甘露殿召见那些推崇她的官员……还有,湘王谋害太子已被贬为庶人,判处流放之刑,昨日已被押送出京前往黔州了。”“只是流放之刑……”衡玉问:“又是她从中说的情,对吗?”韶言微微点头:“彼时朝中及几位宗室王爷主张赐死湘王,是殿……是长公主出面缓和,声称大行皇帝与储君新丧,同室之中已不宜再频见血光,这才改为了流放之刑。”“又要有人因此赞她仁善了是吗——”衡玉看向深浓夜色:“可前往黔州长路漫漫……”“是……”韶言的神色也有些沉重。路途之中,想要遭遇些什么“不测”,实在是太简单了。前往黔州路途艰辛,怕是步步杀机。而此时他们脚下的路,亦是如此。见衡玉的视线不知在望向远方何处,韶言才又问道:“阿衡,你每晚都会偷偷离开房中,对吗?”毕竟阿衡方才翻窗的动作,实在过于娴熟了。“是。”衡玉看向院外:“这几日我趁夜四处查探了一番,发现西院方向的防守尤为森严,你可知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