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苗掌柜并非十分在意世俗眼光之人,柳先生也不是,正如我方才所言,正因无惧世俗流言,而显得愈发可贵。但可贵之处在于真情,不在于本可以不必存在的磨难——退一万步讲,纵然那些男子当真皆是不幸暴毙而亡,错也不在苗掌柜,而在世人愚昧。但若果真有内情在,尚有将真相大白的可能,那么苗掌柜也断无继续为他人的过错而忍受世俗偏见的道理。”女孩子的声音轻却满含力量:“所以,这公道,是理所应当要讨还回来的。”这世道本就亏欠女子颇多,又怎能再让女子无条件地一味去与偏见和委屈“和解”呢?偏见与委屈尚无和解可能,至于欺骗和冤枉,就更不必谈了。苗娘子不觉间已红了眼圈。她未多言,只是站起身,朝着少女深深福身:“多谢吉姑娘,此事,就烦劳吉姑娘替我费心了。”她没有同衡玉客气。这个时候,与对方客气,才是不尊重对方心意的表现。而这声谢,并不仅是因为对方想要帮她查明真相讨还公道的善意——二人又相谈许久。待自屋内出来时,只见柳荀等在后院内。“吉画师。”柳荀忙抬手施礼。衡玉向他含笑点头,先回了前堂。见萧牧仍坐在堂内喝茶,衡玉有些意外。“我还当侯爷已经回去了。”萧牧面色从容:“方才在与柳主薄议事——”王敬勇听得眼皮直跳。柳主薄分明早就去后院里呆着了!睁眼说瞎话不合适吧!“那侯爷可还要等柳主薄吗?”衡玉指了指后院方向。“不必了,尚有公务需回府料理。”萧牧放下茶盏,起了身。王副将面色扭曲。这下想起来还有公务了?衡玉笑着问:“那我与侯爷一同回去?”看着自家将军点头“准允”的模样,王副将逐渐面色麻木。后院内,柳荀隐隐觉得面前的女子似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仿佛……卸下了许多东西,由内到外都轻松了许多。是因为和吉画师方才的谈话吗?他颇好奇二人说了些什么,正犹豫着该不该问时,只听对方问他:“你打算何时提亲啊?”柳荀有些惊愕地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如待令弟丧满百日之后?”然而话刚说出来,自己就后悔了。他怎么又……果然——“我说了,我没有道理要为谁守丧,这也不是赌气的话。”“好!”这次柳荀的声音十分果断,笑着道:“……那我今日回去安排此事!”苗娘子望着他,慢慢露出笑意,点头:“好,那我等着。”衡玉和萧牧回到侯府后,先去了萧夫人处请安。二人到时,萧夫人正磕着瓜子痛骂道:“苗掌柜家里那个做娘的,当真枉为人母!不,是不配做人!……托生在这样的魔窟里,苗掌柜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们当娘的脸,都被她丢尽了!”“天下女子的颜面,也要被她给丢尽了!”萧牧和衡玉默默对视一眼。消息这般灵通的么。二人足足听萧夫人骂了半盏茶的工夫。萧牧觉着,若非有衡玉在,母亲顾及形象,半盏茶必是收不住的,用词断也不会如此委婉。萧夫人的气消得七七八八了,再一看坐在那里的小姑娘,脸上便带了些笑:“不过话说回来,柳先生真叫我刮目相看呢!当众表明心意,是条汉子,真该让府上那些一把年纪还娶不着媳妇的人好好学学……”萧牧面上无变化。这必不可能是在说他吧。萧夫人继续感叹道:“这下咱们府上又要有喜事了!”衡玉笑着点头:“是,柳主薄想必待会儿就要来与伯母商议提亲之事了。”这么快?萧夫人讶然之后,笑得颇开怀解气:“就该如此的!我待会儿就请蒋媒官过来商议章程!”全当提前练手了——看着坐在下首的二人,萧夫人如是想着。自萧夫人处离开的路上,萧牧随口向衡玉问道:“他们二人的亲事如此之快便提上了日程,可是有考量在?”衡玉点头。“苗娘子不愿等其弟丧期过,是有着斩断过往的意义在,从此不再为不值当的人而活。”“当然,这只是其一。”她紧接着讲道:“其二,如此举动必会再刺激到苗母——”关于真相,苗母必然是最关键的知情者之一。而人被激怒时,更容易找出弱点破绽。萧牧颔首:“如此一来,苗掌柜克夫的说法也会不攻自破,昔日以此来遮盖的真相,势必会更多些可突破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