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闻声看去。来人披玄色氅衣,身形挺拔如松,面若冷玉,气势不同常人,并有带刀近随于左右。如此便是闭着眼睛猜也能猜得出来人身份了——“萧侯爷!”“快瞧,这是活的——咳,真的萧将军!”“……参见萧将军!”百姓们拜佛般跪落一地。苗家众人也慌忙下跪行礼。萧牧径直看向那位贯爱主持公道的小姑娘。对上他的视线,衡玉立时颇识趣地朝他走来,抱大腿般站在了他身侧。“侯爷没走啊……”她悄声问。萧牧负手:“听说有人没跟上,少不得折回来看看。”那边,跪在那里的苗家老二压低声音不安地问妻子:“不是说是个穷酸书生吗……”方氏有苦说不出,暗暗又看向柳荀。这……看着分明就是啊!里里外外,到底哪儿像侯府的人了!读懂了她的眼神的柳荀看了下自己的衣着打扮。他每日都要来吃包子、喝茶,把钱省下来留着娶媳妇,有什么不对吗?一旁的苗母见此形势,想了想自己家里的宝贝孙子,咬咬牙,心一横,突然由跪改为瘫坐在地,拍着大腿哭了起来。身边立着尊大佛在,衡玉尤觉心安,遂看大戏一般投去视线。只听对方哭着扬起嗓子道——两情相悦“……想我当年拼死拼活地将她生下,含辛茹苦拉扯长大,好不容易到了嫁人的年纪,又接连遇上那样的糟心事……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别人再怎么说,那也是我的心头肉啊!”“她一个寡妇没了夫家可依靠,我跑去东拼西凑借了银子开了这间铺子,为的就是叫她能有个生计……可谁知她这颗心竟是黑的!眼看铺子生意好了,账册不给看,银子也不肯拿出来半文!如此就罢了,这回遇到她弟弟出事,急需银钱救命,我这做娘的就差跪下求她了,她竟也不肯借给我们应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被债主活活给逼死!”“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女儿啊!”苗母鼻涕一把泪一把,伤心悲痛至极,不时还要重重在胸口捶上一番。她哭着看向嘴角紧绷的苗娘子:“既然是侯爷同意的亲事,我又哪儿敢说个不字!一切只管随你心意就是了!你如今攀了高枝儿,若是不想认我这个累赘娘,我也没话可说,但你弟弟走了,只留下他们孤儿寡母,你若再霸占着这铺子不还,那就等同是要了我们的命啊!”她哭得声音震天响,偏偏话也说得清晰响亮,激动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四下议论声嘈杂。看着那瘫坐地上不停在拍大腿的妇人,王敬勇忍无可忍地请示道:“将军,这妇人言辞间有暗指您仗势欺人之意,是否要属下——”“你就休要帮倒忙了——”萧牧转头看向身侧:“吉画师尤擅与人打交道,想来应有办法应对此等杀招。”衡玉看着苗母的动作:“确是一记杀招啊……”这路数瞧着不算高明,却胜在于市井之中最易吸引围观者的注意力,完全不给对方讲道理的机会。真要存心与之讲理的话,你这边还没开口,对方的声音就要将你盖了去,如此不出几个回合,气也要气死了——且看几番开口,都没能成功说完一句完整话的柳先生此时气得隐隐发抖的嘴唇就可见一斑了。“不能再叫她这么抹黑我家掌柜的!”肩上搭着汗巾的伙计再看不下去,快步要站出来。却被衡玉伸手拦下:“小哥就是那日去城外庄子上,给柳先生传信之人吧?”伙计一愣,点头。衡玉露出一丝笑意:“小哥当真是个热心肠的聪明人,想来该知对付此等人,什么法子最适宜吧?”对上少女明亮狡黠的眸子,伙计怔了怔,再看向苗母,登时福至心灵。片刻后,萧牧就见那伙计大步来到阵地前,忽然“哇”地一声放声大哭,一屁股瘫坐在地:“呜呜呜呜!”看着突然坐在自己面前不远处哭嚎的伙计,苗母哭声一滞:“?”便连当事人一时都被震住,更不必提围观之人了——在一道道目光注视下,伙计大哭着道:“这世上怎会有我们苗掌柜这么苦命的人呜呜!”“辛辛苦苦支撑着包子铺,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发面剁馅儿,为了供着她那吸血蝗虫一样的娘和弟弟,吃不舍得吃,喝不舍得喝啊,我常常看到她偷偷拿客人吃剩的包子来充饥!”单是这一句,已足够让人瞠目。惊!苗掌柜守着一间生意这么好的铺子,竟然吃客人剩下的包子!柳荀诧异又心疼地看向身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