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玄微撩起另一侧的布帘,打量着小径侧边深不见底的黝黑悬崖。
“刚才我思量了一路。请沈夫人来教养你,她是我的傅母,我也是她教养长大的,原以为是最好的安排。但男女有别,沈夫人教养我和教养你,或许用了不同的法子,我在京城难以察觉,是我疏忽了。”
“躲避战乱的坞壁,如何能脱离乱世而独存。水至清而无鱼,你在云间坞过得太干净,十二郎这个钟氏幼子在钟氏壁过得同样干净,你们或许对外头世道生了不切实际的妄想。阿般,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如今的世道,捧出一颗真心的天真活法能不能活。你生来聪慧,很快便会明白过来。”
阮朝汐拢起暖衾,只问,“这是哪处山里。距离云间坞远不远。”
“是一处你从未到过的所在。历阳城外的东山,距离云间坞约莫六十里。”
荀玄微一眼便看破她的想法,“夜里秘密出行,如今已经过了两个时辰。钟氏车队决计跟不过来。”
他从角落里取出一副黑布制成的幕篱,递给她。
“约好的宴席地点马上就到。你需准备一下,下车后莫要露了相貌。”
阮朝汐不肯接,“先告诉我,今日的宴席都有谁。有何目的。”
“今日的宴席主人你见过的,你不大喜欢他。戴起幕篱,遮掩形貌,于你有益无害。至于目的——稍候片刻,我会说给你。”
说话间,车行速度已经慢下,耳边传来的轰鸣声越来越大,他们正在接近一处山间瀑布,听声音瀑布的规模不小。
徐幼棠在车外回禀,“郎君,前方便是东山宴席的场地。平卢王殿下已经先到了。”
阮朝汐听到‘平卢王’三个字,瞬间抬头,视线在对面郎君的身上转了一圈。
荀玄微并未勉强她戴上,将黑布幕篱放在她身侧。
“今日的宴席之主是平卢王,我为客。我不顾你的意愿,将你带来此处宴席,你若恨极了我,只需在我需要你应和时不理不睬,或者我说东,你说西,引得平卢王起了疑心,我这条性命,便丢在这处东山里了。”
阮朝汐心头一震。
荀玄微起身下车,于车门边侧身回望,见她毫无反应,笑叹了声。
“我在你手里丢了性命倒是无怨无悔。但是阿般,你须知道,世上除了句句心事吐露的真心实意,还有我这种筹谋打算、满口谎言,只求拔除荆棘,庇护宗族亲友的真心实意。”
车帘摇晃着落下,人下了车。阮朝汐迅速起身跪坐到车边,素白手指掀开一角布帘,谨慎地往外张望。
马车停在一处半山坪处,周围俱是峭壁悬崖,匹练似的瀑布从对面山崖落下,落入深潭,传出巨大的水流轰鸣声响。
日头高挂在天幕,阳光映在对面的瀑布,水流飞溅,半空水雾中隐约闪现一道彩虹。
难怪今日的宴席选址在此处,景致可谓是绝妙。
瀑布流水对面,半空悬挂的彩虹之下,宴席在半山坪处摆开,众多奴婢流水般地送上美酒美食。
平卢王元宸提前到了。他今日又穿了身赤红锦袍,气焰煊赫,大笑着迎上来,“荀郎!小王在此设宴,苦苦等候已久!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荀玄微的唇边挂起浅笑,从车驾边缓步迎上,“有劳殿下等候,惶恐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