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从书包里拿出准备好的英语作文素材集,像骑士为他的公主献出装满宝藏的魔盒,说:“你拿走吧,为了你写的。”原曜说,“这么大方啊?”许愿拿书页遮住脸,闷闷地出声,说你不是要考年级前十嘛?说出这句话的后果是被原曜按在沙发上亲了好久。许愿感觉到某个部位的苏醒,担心等会儿原曜更兴奋了睡不着,赶紧推开他,说不行不行,你考到年级前三再商量!原曜当听不见,俯身亲他额头,“你别捂□□了。”许愿瞪他,“我捂□□怎么了!别转移话题,年级前三行不行?”原曜点头,郑重其事地收好书本,说:“你提出来的要求我肯定努力做到。”已经差不多快零点了,许愿和原曜一起收拾好客厅里散落一地的教辅资料、套题,各自洗漱完,在卧室门口道了晚安。许愿讲,明天早上一起上学哦,不许先跑,要守信用。原曜“嗯”了一声。等到许愿进了屋,他也才关上门。关门后他不放心,出来开了一下许愿的门,发现门锁没锁上,说你把门锁了再睡。许愿对他略微有些神经质的警戒习以为常,马上从床上跳下来锁门,说放心吧,真有什么事儿我捶墙!不过我们这是家属院,很安全的。这句话他说了无数遍,原曜根本听不进去。许愿困死了。他坐在床上打了把游戏,时不时看看微信,等着许卫东把他叫出去。在等待的中途,于岚贞发过一条微信,问你爸到了没?许愿说还没有,快了吧。意思是,他妈也没睡觉。凌晨一点,许卫东才来了消息,说到社区活动中心门口来。许愿轻手轻脚地下床,趴在墙上听了好一会儿隔壁的动静,才放心地拉开衣柜,找了件厚羽绒服穿上,臂弯里还带了件更厚的棉服。许卫东身材和许愿差不多,穿这个刚刚好。他拎着拖鞋,光脚走到卧室门口,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扭开门锁。推开门,客厅里的冷空气灌进来,冻得他差点儿打了个喷嚏。还好拼命忍住了。肺都呛得马上爆炸。他捂着手机,怕他爸夺命连环催。许愿好不容易走到门口,鬼鬼祟祟,关上家里大门。他在社区探照灯惨白的光下看见了许卫东惨白的脸。以前这边有部队,凌晨总有穿迷彩的兵在附近巡逻,红砖围墙上便会亮起探照灯,照得整个空间深邃、漫长。老一辈总说那灯太白太亮,照着什么都看着瘆人。今天这么一望,他爸确实跟大病初愈似的,说难听点像鬼,嘴唇冻得发紫,神情可怖。许愿想喊一声爸,忍住了,抱着棉服飞扑过去,赶紧抖开棉服给他爸披上,也冷得哆哆嗦嗦,说,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再说啊?喏,这是我和原曜去给你买的鸡腿,我一直放锅上开小火热着的,你才下班肯定饿了,你先吃点儿我们再说……拢了拢棉服的袖子,许卫东动动嘴唇,语气疲惫,说你这小子,怎么每天都那么开心啊?许愿愣了半秒,冲他爸乐,遗传我妈嘛!社区服务中心门口有公交站牌,小时候许愿会倚在上面,被许卫东打过背,说别动不动就靠着,给我站直了!站没站相!天天净犯懒!可这会儿,许卫东也靠在公交站牌边,站不直身体。他说,许愿啊。许愿傻了,没听过他爸这么哑的嗓子,一个平日里干劲十足的中年男人苍老许多。他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上前一步,帮他爸挡风。他双手捏住许卫东的肩头,定睛注视对方,说到底怎么了啊?许卫东动动干裂的嘴唇,又喊,许愿啊。许愿打了个冷颤,呆呆道,我在呢。爸你别哭啊。他说,原曜爸爸可能牺牲了。停顿过几秒,许卫东才缓缓抬起眼睛,瞧着许愿。他还讲,崇左警方联系不上人有一段时间了,这几天在给市局办交接。人回不来了,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原曜快高考了,局里在商量要不要瞒他。最后,许卫东说,你先别告诉他。没雪的冬天过于沉默,今夜似乎比往日更冷。街道和时间一样漆黑而漫长,一眼望不见尽头。明明没有下雨,寒冷的湿意却瞬间浸透许愿的全身。他眨眨眼睛,眼前他爸萎靡不振的形象和记忆中的原叔叔重叠。他记得原向阳喜欢穿制服,肩宽个儿高,总是潇洒地走在院儿里,当年是好多小男孩儿的崇拜对象。许愿陪着许卫东在楼道里抽了一根烟。他们俩谁也不说话,也不觉得脏,屁股直接坐在楼道上。许卫东还是直不起身体,靠在楼梯栏杆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出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