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栖叶没反驳,也没在之后的旅程中提这件事。他很顺着秦戈,秦戈则顺着戚渺渺。与古板传统的外公外婆和强势的陆崇相比,戚渺渺的态度虽然不明朗,但明显是可以争取到自己阵营的人,戚渺渺要求秦戈之后去参加港大的自主招生,原本不乐意的秦戈不仅一口答应,还做戚渺渺的陪玩提前一个星期来到香港。和北京之旅不同,在香港的这一星期是一场独属于他们母子的。戚渺渺很久没和秦戈单独出来旅游了,刚开始也有些尴尬,但她们毕竟是母子,血浓于水,很快就重拾往昔的亲密,使得秦戈以一个自信又轻松的绝佳心态参加之后的笔试和纯英文面试,以第一名的成绩成为港大1+3联合培养项目的候选人之一。只要他签字,不管他的高考分数是多少,他都能进港大的机械工程专业,就读一年后再赴英国牛津学习三年,毕业后获得港大和剑桥大学的双学位证书。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近年来多少高考状元放弃2投来的橄榄枝接受香港高校的offer,秦戈却觉得这机遇烫手没当场签约,说是要和家人商议,明天再给答复。秦戈和戚渺渺入住的酒店就在维多利亚港附近。当晚,母子二人乘坐天星小轮观赏璀璨迷人的夜色。整座城市的繁华与热闹尽收眼底,戚渺渺注视着亮如白昼的美不胜收的港湾,问儿子:“香港不好吗?”秦戈低眸,对大城市毫无留恋和归属感,更乐意用左手食指勾住右手手腕上的那根红绸玩弄。那绸缎质感粗糙,戴了几个月后边缘起了毛边,颜色愈发暗沉,看上去更为廉价。但秦戈从未取下过。他拨弄红绸打结的地方,说自己还是想在内地念。戚渺渺缄默,卡在喉咙口的说辞当然是作为过来人的劝告,希望秦戈能眼光长远。他想放弃这个机会无非是想缩短和陈栖叶的地理距离,可他才十八岁,应该拥有无限的可能,而不是拘泥于未必长久的朝朝暮暮。戚渺渺又问:“你和陈栖叶聊过吗?”秦戈勾着唇角一笑,不用猜都知道陈栖叶肯定希望自己签约。一直以来,陈栖叶并不像个情人,他很少从秦戈身上索取什么,但秦戈问他要什么,他只要有,就给得毫不犹豫。陈栖叶更像个慷慨的亲人,只要秦戈过得好,他也跟着开心。如果陈栖叶是个女孩儿,戚渺渺绝不会反对这段关系,可当两人都是同性,戚渺渺就不禁要为儿子考量值不值得。这个念头让戚渺渺在潮热的夏日打了一个寒噤。她此刻离自己曾经最厌恶的模样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她和自己父母一样从世俗功利的角度评估年轻人的爱情,他的儿子十有八九会变成过去的自己,和高中的初恋计划私奔,和大学的对象未婚先孕……她当初这么忤逆反叛与其说是相信爱情,不如说是在报复。她受够了父母用为自己好的名义操控她的人生,所以她自我放逐,借此惩罚不尊重自己独立性的父母。戚渺渺轻叹一口气,目光所不能及之处是彼岸同样高楼耸立的深圳。她不由诧异。这个国家开放都快四十年了,九州大地日新月异,个人自由与集体稳定的抗争居然还在秦戈这一代人身上延续。她记得一位研究亲子关系的学者曾经提议过,做父母要想给孩子确立良好的择偶观,最好告诉孩子自己当初为什么愿意找父亲组建家庭,母亲身上又有什么优点。戚渺渺总不能在这节骨眼上煞风景地提及秦思源,便向儿子取经:“你为什么喜欢陈栖叶?”秦戈不假思索说出的第一点是:“他好看。”戚渺渺应该表现的严肃,但实在没忍住,笑了。她会觉得陈栖叶清秀文静有学生气,但绝对不会用好看漂亮之类的词来形容。陈栖叶在秦戈眼里就是好看的。无关审美,秦戈就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陈栖叶。戚渺渺唏嘘:“果然,男人都是视觉东西。”秦戈差点跟母亲坦言,视觉动物都算高雅的了,他就是个俗气的下体动物。越是喜欢陈栖叶,他就越想彻底占有,吃不到也要动手摸两下过个心瘾。陈栖叶虽然下意识地闪躲,但每一次都不会让他失望,而陈栖叶对他的喜欢和信任若是有所动摇,在网上发条“男朋友总爱在深夜小路上摸我胸,请问我应该拒绝吗”的咨询,底下的评论十有八九都在辩论情趣和性骚扰的界限,并且劝分不劝和:这个男友很帅吗?很有钱吗?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他永远会给我反馈。他……是他一直包容我,接纳我。”秦戈的第二点含含糊糊,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