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默然,只得告辞离去,在街上找个茶铺坐了,今天又费口水又放眼泪,快要整脱水了,狠灌了两碗凉茶,开始盘算起来,上回为“舞弊”案在锦衣卫衙门里受的罪他的火还没消呢,只因这仇当时报不了,所以拖后再说,现在却要求仇人援手,你爷爷的。
可是为了救人,再不情愿也只能低头了。尊严和骨气这东东,有时候是个累赘,该弃就弃。
贾环也不坐车,步行到杨府走去,一边走一边寻思如何求得杨彬出手相救。
跪下哭求,好没面子,这方法对付座师骆老头都没用,拿来对付仇人更没有,搞得严重脱水才亏呢。
威胁恐吓,权倾天下的锦衣卫大都督,连宰相都要让他三分,谁敢威胁他岂不是厕所里点灯——找死。
利益交换。他眼下只是个正五品郎中,对方是一品太师,哪里有利益需要换?
“但是,只要是人,就有弱点。”贾环坚定握拳。跟在身后的钱槐见他闷头走路,忽然没头脑说了这么一句话,感到莫明其妙。
贾环到杨府门前排队递上名贴。为什么要排队递上名贴,因为杨府门前等候接见的人很多,所以他要排队等轮到自己。来人多数手里拿着东西,贾环空着手在这群人手里显得鹤立鸡群。队伍中有人认出来,这不是最近很得皇帝宠信的状元郎吗?居然也有事情求大都督了。
杨彬备受朝官巴结,接见谁可不是看谁的名贴递的早,也不看谁的礼物重,而是看这人是不是能有资格让他放在眼里。
贾环没等多少时间就被门房领进去了,当然他这级别也没资格让人家开正门,所以从西角门进去。其它在门外干等的人羡慕,瞧,状元就状元,大都督也高看一眼。
杨府的宽广豪华和贾府有的一比,院宇轩昂壮丽,游廊四通八达,如果硬要找不同,就是贾府的豪华透着一种没落贵族的腐朽之气,而杨府的壮丽透着新进豪门的贵气。
门房把贾环领入偏厅,杨彬身穿家常衣在滴水檐前出迎:“状元郎折驾来访,本官有失远迎,请坐。”
坐北朝南矮炕上摆着一对锦褥,贾环度其位次,便在下手圈椅上坐了,也不绕弯,略说两句淡话就转入正题,就是请杨彬设法在皇帝跟前转寰,救陈九成一命。
杨彬颇有兴味的打量他,他是锦衣卫大都督,是特务头子,即是皇帝耳目也是皇帝保镖,皇帝对他的信任超过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儿子和宰相,他在皇帝身边一句话,可杀人也可活人。求他的人很多。
有哭天抹泪的,有举刀抹脖子的,有献重礼讨好的,就是没见过眼前这位,求人办事还端着架子一副子正义凛然的样子,好象人家肯定会帮他,凭什么?我又没欠你钱。
联仇救师皇帝发病
杨彬慢条斯理喝茶,道:“凭什么你认为我会帮你?我欠你钱了?还是欠你的人情?”
贾环很淡定:“你没有欠我,我凭的是,大都督现在无限风光权势滔天,其实处境很危险。”
“本官是吓大的,你少来这一套。”杨彬淡定地低头继续喝茶。
“我不是危言悚听,皇上对大都督的宠信固然是举朝无人能及,把性命都交给你保护,把不能办不能说的秘事交给你办,可见对您的信任。可是皇上春秋已高,一旦某日龙返九霄,大都督还剩下什么,你所有的一切可都是皇上给予的,您就是随他去了,你的家人后代能保证平安吗?”
这番话正刺中杨彬的心病。
锦衣卫大都督这职位和宰相尚书不一样,尚书这些官是处理国家大事的,一切按规矩来,由百官廷推皇帝任命。老皇帝死了,新皇帝可以接着用,就算不愿意用老爹留下的班底,也会给他们个体面退休,或是遇大事以备顾问。但是锦衣卫不一样,这个恐怖组织是皇帝的私人武装,是给皇帝办私事的,知道许多外人不知的秘密,这个职位皇帝肯定要用自己信得过的私人。所以,一旦现在的皇帝挂了,锦衣卫肯定面临重新洗牌,而且他们做为皇帝的特务机构,监视百官,威吓群僚,私刑拷问,被清洗的下场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
贾环知道自己说中了,又继续说:“有句老话说的好,叫做‘居安思危’,做官的人就算位极人臣也要思危,思退。如今大都督现在位极人臣,可是一旦形势有变,您的退路在哪里?”
杨彬哈哈一笑:“我竟被你问住了,只是,当初即选择了这条路,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退路,而是无路可退。贾环的意思是暗示他寻个皇子的大腿抱抱,可是他身为锦衣卫大都督,是皇帝的保镖兼特务头子,只能对皇帝一人负责,也就是只能忠于皇帝一人,如果效忠第二个主子,哪怕这人是皇帝的儿子,皇帝也会容不得,新皇帝的好处不一定捞着,老皇帝先把他踢了。得罪人的事做了那么多,被皇帝抛弃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贾环说的虽是真理,却是废话。这些道理他早知道。
但是贾环来此却不是说废话的,如果没有给杨彬安排好退路,他干嘛白费口水。
“大都督虽然不能明着支持哪个皇子,但是可以暗地里卖个人情。裕王是有胡相支持的,你投靠过去只是锦上添花,他不会把你放眼里。可是淳王目前没有强力的朝臣支持,你投靠过去是雪中送炭,若是相助于他,将来他登了位,肯定会报答你。万一他夺位失败,你只是暗中卖个人情,也不会得罪那一头,岂不是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