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泥泞,浑浊的水没过脚踝,被水浸透的锦靴包裹在脚上,每迈出一步,都比平时要沉重。杜月儿索性将脚上的鞋子蹬掉,赤着白嫩的小脚在水里踩来踩去,倒也轻便了不少。谢季柏见她当着车夫的面露出双脚,忍不住说了她两句,见杜月儿不高兴撅起了嘴,他又悻悻闭嘴,只能由她。
三人行了一段路,谢季柏被雨淋了有些支撑不住,杜月儿忙将他的手臂搭在肩膀上,让他靠着自己走,她的身高正好到谢季柏下巴,谢季柏拿她做拐杖支撑,高度倒是正正合适。无边的雨幕湿透他的衣裳,蔓延而入的湿冷将他全身浸得冰凉,杜月儿握住他白如蜡雕的手,眼里尽是担忧。
“你家少爷又不是纸糊泥塑的,没你想得那么脆弱。”谢季柏反手握住杜月儿温热的小手安慰她,即使在风雨中,她身上的温暖也不曾冷却,一直烫慰到他心里去。
杜月儿扶着他,静静在雨中前行,狂风卷起碎枝残叶,和着泥沙暴雨猛烈地倾泻而下。耳畔似乎又听见那尖锐的长鸣声,杜月儿猛然回首,只见一望无际的水面上,赫然出现一条长长水波化作的白练,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奔涌而来。
杜月儿瞳孔微缩,想也不想就负起谢季柏快速奔逃。
那水波的速度一点也不比她慢,不多时就要追上两人,轰隆隆的声响犹如万马奔腾,振聋发聩,连带着山岳大地都跟着颤抖起来,巨大的浪头迎风漫天卷起,形成一道巍峨的白墙,又如一只巨大的利爪毫不留情地向他们拍击而下。
“少爷,抓紧我!”
杜月儿焦急地大喊一声,话音方落,浪头已经迎面打下!
巨大的冲击力砸在两人身上,谢季柏脆弱的身体挨了这么一下,疼痛令他几欲晕厥过去。水中无力可着,两人身不由己被巨浪卷入水中,离岸上越来越远。马车夫惊吓过度瘫软在岸边,他方才也被水浪浇了一身,却幸运地抓住一根树干而没被卷走,他紧紧地握住脖子上的护身符,不断喃喃自语老天保佑,菩萨保佑。
杜月儿紧紧抓住谢季柏的手臂,全身都没入水中,那尖锐的鸣叫声却仍然通过水流传入耳中。谢季柏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很快就在水中晕开,消失不见。
要快点将少爷送上岸,杜月儿想。她托着谢季柏浮出水面,被水浸湿的黑发凌乱地贴他苍白的面上,唇上的血色已然褪尽,谢季柏眼睫微微抖动,转头看向杜月儿,虚弱道:“放手……”
杜月儿托着他奋力向岸上游去,快点,再快点。
“放手!”谢季柏略微提高声音。
“月儿不放!”杜月儿抽空回了他一句,更加卖力拖着谢季柏朝岸上游去。
“别傻了……我不行了……”仿佛验证了他的话,谢季柏软软地伏在杜月儿肩膀上,再也无力动弹,眼睫低垂,呼吸微弱。
“少爷,少爷!”杜月儿怕他就此睡过去,一边游,一边喊他,期望他能保持清醒。
“醒醒,不要睡!”
身上伏着的人几乎要感觉不到他的体温,那身体明明很轻,可此刻却快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颤抖着双唇,断断续续说道:“我不会放下你的……你若不想连累我,就快点醒来……”
她带着谢季柏奋力前游,就在她快要到岸时,那尖锐的鸣叫声却再一次穿透水浪而来。
杜月儿回首,只见后方再次形成一个两丈高的水墙,巨大的浪头迎面击下!她忙将谢季柏护在身前,下一刻,便被水浪巨大的冲力用力推向前方。巨浪将他们高高抛起,眼看就要撞到山壁之上!
杜月儿在空中将谢季柏交换到身后,自己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撞向山壁,轰隆一声巨响,水浪带着她拍击在山壁上,飞溅起无数水花。等到水浪退去,只剩杜月儿一手紧紧抠进坚硬的山壁内,带着谢季柏挂在半空中。她一咬牙,脚下发力,在山壁上连蹬数下,蹿上山顶。
她将谢季柏放下,回首恶狠狠地盯着下方浑浊的水面。只见几百米之外的水下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如座小岛般大。
“不就是一块肉吗?我还给你!”杜月儿喊道。
方才撞向山壁那一下,她的左手臂被尖锐的山石划开,此时血肉模糊,半块皮肉外翻,挂在手臂上。杜月儿眼露凶光,扯下那半块血淋淋的肉,接着寻了一段树枝将肉挂在其上,如扔标枪般准确地投掷到那片阴影前面。
鲜血在水中蔓延开来,带着远古龙裔的气息。那阴影得了肉,慢慢沉入水底不见。
泥煤呀!
杜月儿真想骂娘,居然比她还贪吃,为了一块肉追到这个地步!早知道就早点给它了!
危机解除,她又马上去查看谢季柏的状态。却发现他面色青白,双目紧闭,已经没有了呼吸。
不会的……
少爷说他不是纸糊泥塑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杜月儿心下一片慌乱,捏开谢季柏的嘴给他渡气,又在他胸口上按压,“醒醒,醒醒!少爷快醒醒!”
冰凉的雨水沿着她脸颊,手臂慢慢流淌到谢季柏脸上,混着她温热的鲜血,给他苍白的唇染上妖冶的鲜红。他就像睡着了一样,静静地躺在漫天雨幕中,安详而宁静。
“少爷,你睁开眼再看看月儿!”杜月儿继续在他胸口处按压,给他渡气,少爷只是暂时休克过去,她一定不能放弃,还有救,还有救!
她不知道自己按了多久,绝望一如此时无边的雨幕,铺天盖地将她紧紧包裹。
“少爷,你醒醒啊!”她在他耳边嘶声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