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半梨抽抽搭搭地说着:“我没有喝醉。”于是秦燃换了个方式,蹲在她面前,像询问迷路的小朋友那样温柔地问她,“你的外套呢?”这么冷的天气,她肯定不可能只穿着薄薄的毛衣就出门,应该把外套落在什么地方了。程半梨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倔强地重复着:“我没有喝醉。”“好,你没有喝醉。”秦燃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程半梨委屈地哽咽了下,又说:“我才不敢喝醉呢。”这句话有点奇怪,秦燃不禁问道:“为什么?”“因为喝醉了也没有人接我回家呀。”她终于抬头看向他,卷翘的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上齿咬着下唇,比刚才哭得更凶。秦燃怔然望着她,心里蓦地一痛。仿佛能感觉到她此刻的情绪。有太多太多的孤独、酸涩、寂寞、难过杂糅在一起,所以她才会在这样热闹的节日,一个人躲在街角偷偷地哭。秦燃忽然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程母刚刚去世的时候,程半梨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她还不能接受生离死别这样的大事,秦燃经常看到她一个人躲在柜子里悄悄哭泣。明明她胆小又怕鬼,那段时间却强逼着自己走夜路,独自去一些传言很危险的地方。他知道她一直很想再见母亲一面。那段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程半梨没了最依赖的人,另一位亲人又很快投入到另一段感情当中。她一下子从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变成了没人关心的透明人。对于她而言,孤独就意味着失去,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所以程半梨一直都很害怕孤独,很怕没有人陪。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忙碌和对她的忽视,秦燃心头霎时间涌上浓浓的愧疚后悔,隔着外套轻轻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里,靠在自己肩头。再开口时他嗓音沙哑,像是被粗砺的砂纸磨过,“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了,没有好好陪你。”程半梨在他肩头趴了一会儿,本来被关在外套里的两只胳膊钻进长长的袖子,双手用力把他往外推,“不要你陪。”秦燃猝不及防被她推了一下,重心不稳地摔进身后的雪地里。他没有生气,不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雪,从地上起来。少年再次半蹲在她面前,仰起头专注地望着她。洁白的雪落进他蓬松柔软的黑发间,浅棕色瞳仁比琉璃还要干净清透,里面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秦燃放低姿态,继续诚恳地道歉:“我以后不会了,再忙也会找时间陪你。”他其实很想主动给她发消息,可因为刻板无趣的性格,每次拿着手机都想不出来要发什么。总是白白浪费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就又要投入到排练当中。没想到秦燃普通的一句话,却突然像是踩到了红线,惹得程半梨抬起胳膊,用衣服长长的袖子捂住脸,哭得更大声。秦燃手足无措,眼中难得浮现出几分慌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徒劳地说着:“你别哭,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旁边的过路人忍不住偷偷看向这边的年轻“小情侣”,在心里脑补出一场大戏。坐在红色长凳上,穿着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宽大外套的漂亮姑娘,眼睛鼻尖都哭得红红的,纤瘦的肩膀颤抖,看上去可怜极了。而她面前的少年像是做错了事情,不停想方设法地哄她,却始终得不到心上人的谅解。程半梨啜泣着放下袖子,眼睛红肿像核桃,扁了扁嘴,委屈不已地说道:“反正你早晚都要离开,我才不要你陪。”秦燃愕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不会离开,不会走的。”“你会,你就是会。”她不安地跺了跺脚。秦燃仰起下颌认真地看着她,“我永远不会离开,我会一直陪着你。”得到他的承诺,程半梨却并不开心,反而更加难过,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明白,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陪伴,我想要,我想要……”喝醉了酒脑子乱哄哄的,她像个任性的孩子,本能地宣泄着情绪,却无法精准地形容出自己想要什么。秦燃在原地思考了片刻,联系起她今天异乎寻常的反应,隐约猜到了她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他仰视着她,眼底波光流转。沉默了会儿,他低低地开口:“我明白。”“什么?”程半梨抽了抽鼻子,泪眼朦胧地看他。“我明白的,”秦燃喉间微哽,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但还是继续说着,“我明白你想要什么。”看到少女嘴巴动了动,猜到她会说什么,秦燃滚了滚喉结,直接用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她即将要说的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