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羯人鸣金收兵了。
辰王只身一人闯出去找女儿,看见蓉辉时身上已经中了四五支箭。
雨丝纷乱,硝烟和火光杳渺出不知是人间还是地狱的溟濛,父女二人隔着尸山血海相望,看不清彼此脸上到底是雨水、泪水、还是血水。
蓉辉张了张嘴,没喊出声先哽咽了,她策马向父亲奔过去,辰王却只向她笑,无声地说出句:好好活着。
跟着,他不再看女儿,调转马头朝已经撤退的敌军阵尾冲过去。
霎时如冷水迸进热油里,激烈又转瞬趋于平静。
蓉辉嘶喊着去追,被身边一众护军拦住。
他们不明白王爷发什么癫,只知道要护住主将。
蓉辉怔怔。
她懂得。
父亲在为她争取一线生机,身为亲王,反心没有那么容易一锤定音,“为国捐躯”死无对证,之后她还能活。
可这样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她不喊了,眼泪无声地流。
这一刻父亲待她的种种如前尘旧梦,通通被现实撕得粉碎,再也拼不回从前美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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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乱事琐碎。
辰王到薨逝都是殉国的皇族。
他尸身被收敛回来时,已经支离破碎没法看了。
李爻在尸身前默默矗立——恩怨能一笔勾销吗?
他阖了阖眼,终归对他难行军礼,只是叉手躬身,算对多年旧交的礼别。之后,他着人按照亲王仪制安顿好辰王的尸身,又忙其他事情去了。
有李爻在,事情再繁杂也有条不紊。
郡主、皇子得以安顿,将军们各自整点战况上报,他能缓一口气时,暗道好半天没看见景平了。
定神片刻,才又想起个片段——
开城门野战是短兵相接,必有伤亡,刚刚景平跟花信风被军医抓壮丁时,还是他打发人家赶快去尽心尽力呢。
李爻俊眉微抬,自嘲地想:真是忙糊涂了。
他打算去伤兵营看看。
小庞这时端着温水进帐子:“王、王、王爷,您、您擦擦……”
这小磕巴,景平还没把他彻底治好么?
李爻哑然而笑,让小庞帮他把板甲卸了,身子骨一下轻松不少。
小亲卫话说不利索,手头倒很麻利,洗好手巾递给李爻。
李爻伸手去接。
就一晃眼,他看见左腕上的黑镯子明晃晃地招摇着烛火光。
顿时,他五脏六腑像被重盾狠狠怼上去。
大乱之中,他听了大祭司所言,不等事态爆发出来,便机械化地压下了所有会影响他判断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