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绾见他那般顿时心中一惊,故作镇定亦反问道:“是又如何?”“哈哈哈……”他却忽然大笑了几声,接道:“那你尽管去说,去说与天下每一个人,你以为我做到如今这般地步,你所知道的那些东西还算秘事吗?”他边说着边上前几步,折腰拾起地上的面纱,缓缓走至颜清绾面前,抬手为她重新戴好,动作轻柔如水,竟好似夫君在为心爱的夫人梳妆。只是他唇角的笑意越发阴冷,贴到她耳畔低声道:“纵是他们都知道了又如何,朕是皇帝,是全天下人的君父,他们敢如何?他们又能如何?朕亦说过,朕不怕烂死在青史里。”他勾起颜清绾肩处乌黑长发绕在指尖,似在把玩掌中之物,接着低语道:“所以啊小绾,你还有什么筹码威胁朕呢?”颜清绾已然意乱心慌,周身寒凉非常,瞧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不过一个跳梁小丑,是啊,她最后的筹码在他眼中,也不过如蚍蜉撼树般可笑。她亦笑了起来,笑她自己的天真,其实当初海棠小院中,她又何尝没有料想到会是今日这般结果,不过是一直在欺骗自己罢了,又或者说,是她自己心甘情愿被他欺骗,只不过现在这场琉璃梦境,被他狠狠打破了。她的笑声越发大起来,泪水亦不可抑制地串串滑落,没来由的,她问出了这样一句:“你所属意的,是姐姐吗?”楚北离笑着颔首:“螓首蛾眉,玉软花柔,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此女子,才该令朕心神往之。”霎时便感凌迟之痛由胸口传遍周身,她支撑不住向后踉跄了几步,垂目看向脚下,她的碧色金缕鞋上尚蒙着一路奔驰携着的尘土,原来自己心心念念来到这,换来的不过是他的厌弃。其实从一开始,便都是错的罢。从那晚他将自己错认为姐姐,从自己将错就错,他的温婉柔善,皆是利用欺骗。“快些走吧,再晚些宫门要下钥了,朕可不会留你在寝宫内过夜。”他又如起初般安坐于桌案旁,手持茶筅搅弄茶汤,未抬眼瞧她只淡淡抛下这一句。心内空荡悲恸,她已再讲不出什么话来,只好一步一步朝门边挪动去,竟卑微低贱有如丧家之犬。、昆冈玉碎雾霭沉沉,拢云遮日,寒风凛凛,折魂乱心。漫天铅灰色的厚厚云层低低压在正脊螭吻上,天地昏黑,好似要将万物都吞噬入腹,东方远处传来阵阵轰隆声响,一场泼天大雨仿佛正蠢蠢欲动。覆巢之下无完卵,满城凄苦,王公亦然。淮宁王府中人尽飘零,满院杂草高起探出墙去,枯叶落花卷携尘土而栖,丽水金裂,昆冈玉碎。楚昱提剑急出,却遭杨伽瑶拦下。她好似已然猜到了什么,满目慌乱难掩,直问他:“王爷,这是去哪?”楚昱并未侧眼瞧她,只淡淡答:“进宫。”外面一道刺目白光划过天际,紧接着一阵滚滚雷声穿云裂石,眼瞧着丝丝雨帘便挂满了天地。“这么大的雨,王爷何故进宫?”楚昱却沉默未语,杨伽瑶瞧见他手中执着的一张信笺,急忙夺过来,就见其上寥寥几字。“阿辞今于宫内,即刻入宫,或得一见。”颜清辞……又是颜清辞……杨伽瑶的脸色登时低沉黯淡,满腔悲戚亦升腾出。他们成婚至今,他又正眼瞧过自己几次,所谓的淮宁王妃,早不过是名存实亡罢了,而他虽不言,但他满心满眼那个人是谁,她又何尝不知晓。那是他不顾阑风伏雨,甚至舍弃性命,都要见一面的人。她亦知晓自己阻不了他,却还是不能不忧心,直对他言道:“不过一句无凭无据的话,摆明了是要以此引你入宫,你若是就这般堂而皇之地去了,且不说能不能真的见到她,就是见了,你又能如何?天下易主,楚北离如今是九五之尊,你难道能当着他的面将颜清辞带走吗?”两下默然,楚昱背对着杨伽瑶立着,窗外密雨如织,雷电耀白光亮直欲灼目,耳畔唯余雷声阵阵。半晌,他却淡淡一笑,只答:“我只是想见见她。”收到这封信时,他已无法去想这背后的明枪暗箭,其间是利是弊,是否还能安然而归,他已不愿再费心琢磨了,甚至连这封信的真伪,他亦没有心力计较,他只想,抓住唯一的希望,见到她。“可若是……你再也回不来了呢?”若那封信是真的,楚北离此刻召他进宫,阴毒之心,昭然若揭。闻言,楚昱转身朝她笑了笑,刺白光亮映在他脸上,苍白又生动。薄唇轻启,他一字一字吐出:“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