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待他赶到天牢时,却只见大火熊熊燃烧。所有人都在奔走着打水救火,到处都是被烧塌的断柱颓垣。
他目瞪口呆地站在牢门外,一瞬间怀疑自己走错的地方。一块烧焦的牌匾横落在他面前的地上,牌匾上“天牢”两字清晰可见。
鹫儿大喊一声:“师父!”便要扑进火海,却被朱殷等人死死抱住。
鹫儿挣扎着:“放开我,我要救师父,师父!”
他的双眼紧紧锁住火光,火光中,旧时情境历历浮现。他看到草原道别时,如意骑马离去的绯衣背影。看到草原战狼之夜,自己伏在如意怀里哭泣。看到当他赢得胜利时,如意对他难得的一笑……他挣扎着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抓不到。
天牢里火越来越旺,房屋垮塌下来,惊叫声中,鹫儿终于被随从们合力抬走。
一滴眼泪从他眼角落下,他喃喃地唤道:“师父……”
汗水混着血水从鹫儿的脸上滑落,他挥着青云剑在战场上奋力砍杀着。
十九岁那年,鹫儿为自己挣到了姓名——因他骁勇善战,累有战果,安帝特赐他国姓,令他更名为李同光。
那一年他奉命追随安帝出征禇国,战场时褚国大将嘲讽他是“面首之子”。对战时李同光便驱马直冲他奔袭而去,近前一剑穿心。
敌将伏在他肩上,血沫翻在喉咙里嗬嗬作响。李同光邪邪地一笑:“刚才是你叫我面首之子?我没听清,再来一声?”
他拔出剑来,鲜血四溅。敌将颓然坠地,喉咙中发出临死的哮鸣。
李同光邪笑着:“听到了,真好听。谢谢。”反手又刺死了身后一名偷袭的武官。
他削下褚国将军的头颅,跃上马去,控马人立,高高地举起手里的人头,高喊:“禇国人看好了,你们的大将军已经死了!”
安军阵中欢呼雷动。
那一整年间李同光奔波奋战在征讨褚国的战场上,斩敌无数,立功无数。威名传遍了全军上下,也传遍了天下四方。
上千安国将士列为两队,李同光穿过他们组成的人墙,走向高坡上的安帝。
他的身后,随从们手捧托盘,每个托盘上都盛着一枚敌将的首级。五个首级,全是由他亲手所斩杀。
他所过之处,所有将士都用敬畏的眼光看着他,无一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一片寂静中,就只有他行走时身上铠甲摩擦发出的铿锵声。
李同光的手按在如意赠他的青云剑上,在心中默念着:“师父,你看到了吗?您说得对。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嘲笑我了。”
高坡上,安帝喜悦地看着他奉上的人头,连连夸赞:“好,好!不愧是朕的好外甥!传旨,晋李同光为忠武将军,长庆侯!原长公主府即刻赐还,以为侯府!”
李同光跪地道:“谢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安帝却慈祥地笑看着他,纠正道:“叫朕舅舅。都是一家骨肉,何必生分。”又慷慨道,“此番征讨禇国,你立了大功,还有其他什么想要的吗?只管说出来,朕无有不从。
李同光信以为真,跪请道:“谢圣上。臣幼时幸得先皇后娘娘垂爱,治学于师父门下。后来听闻她获罪入狱,臣以为个中必有冤情……”说到一半,突然察觉到安帝眼神变得深沉,心中悚然一惊,不动声色地改口道,“可惜托人打听后,才知道罪证确凿。但有道是一日师,终身是父,可否请请圣上看着他已是七十老叟的份上,宽恕一二?”
安帝这才重新浮起笑容,道:“哦,你的师父是?”
李同光俯首道:“先太学教习,王启明。”一行隐秘的汗水,从他的耳侧流下。
回府之后李同光将自己整个浸入冰水池中,忍受着寒意侵肤刺骨的痛苦。却始终无法令心情平复下来。
他喃喃道:“为什么,师父,您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到了现在,我想替您洗冤正名都做不到?!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啊?!”他痛苦发狂地锤打着水面,最终大声道,“来!”
朱殷不忍地把大量冰块浇上他的身体,一瞬间,刺骨的痛楚袭来。
李同光蜷缩起来,如同幼年时一般无助。他低声赌誓道:“我要越来越强,我要不计一切手段,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那时,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为您洗冤屈了!我要告诉天下人,您是大安最忠心最能干的朱衣卫左使,谁敢不服,我就杀了他!碎尸万段!哈哈哈,哈哈哈!”
可笑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又重新变得低沉:“可就算那样,您也回不来了,对不对?”
一行泪水从他的脸上滑落。
然而两年之后的今日,他却再一次看到如意出现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