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己是沧海桑田。当年我被人偷偷带离王府,等他再找到我。我的身份却从他的妻子,成了他的皇嫂。世事变幻无常,再相见时,面对我们彼此尴尬的身份,面对我己失忆的现实,他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将所有的感情统统压抑在心底。
我终于懂得,那日在上林苑最初相见时,他的唇际若有若无地含着一抹稀薄的笑意,看似风轻云淡之下隐藏了多少苦涩。
而那时,樱若稚子无知,调皮地腻在他怀中撤娇,声音甜脆地对他说着,那是皇伯的宸妃娘娘。曾经亲近到密不可分,却被当成陌生人一样介绍,我真的无法想象他当时的心情。
他为了救我,数次南下寻求素魇之解。却因此受到朝中重臣的弹劾,怀疑他暗中与定南王来往,甚至参与滇南叛乱,被人借机诬陷于不忠不义的境地。
我感到心口的疼痛愈加明晰,脚步趔趄着朝后退了一步。一日之间,几遭惊变,大起大落,我的心神几乎损耗到极限,摇摇欲坠着支撑不住,胸臆间气血翻涌,顺着肠腔灼热地滚上来,险些就要一口喷出。
“姐姐!姐姐!”紫嫣瞥眼瞧见我的脸色不对,冲上来一把扶住我,让我慢慢地坐下。
晦奴半跪在地上,搭手为我把脉。紫嫣一边忧心着我,一边将晦奴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透彻。晦奴像是察觉到紫嫣清亮而犀利的目光,凛然道:“慧妃有什么想要说的?”
紫嫣清冷而笑,眼眸间流露出一簇摄人的寒光,“韶王安排你到姐姐身边,这话不假,但你究竟是什么人!素魇是何等毒物,非凤祗族内之人,连名字都不会知晓,更何况是解救之法,说!你与凤祗何有渊源?”
面对紫嫣的逼问,晦奴的神色却是从容不迫,依然泰山不动地为我把脉,她皱着眉,徐徐道:“因今日屡受刺激,所以才会加重病势。”
紫嫣何时被人这般轻慢过,不由心生恼意,冷声叱道:“本宫在问你话,你难道没有听到!”
晦奴目若寒星,神情冷静,皴裂干燥的唇角勾起一缕轻嘲的笑意,“你既然要口口声声地提起‘凤祗’,就不要在我面前再自称‘本宫’。”
紫嫣被她无端堵了一句,脸上颇有几分怏怏之色,正要发作,听到外面有黄缃的声音传来,压得很低,道:“娘娘,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得赶紧回漪澜宫去,要是被人发现,可就大事不妙了!”
未问出结果,紫嫣虽不甘心,但是眼下情势所迫,也顾不得自己逞一时意气,毕竟擅自看管被禁足的嫔妃,在宫中乃是重罪。紫嫣看了我一眼,起身要朝外面走去。
紫嫣直起身时,身上披着的常玉色竹纹长衣拂动,略略翻起底下掩着的衣袖。我低头时,似乎看到有模糊的红痕在袖底一闪而过,而晦奴正是半蹲在我身前,她面色微变,应是比我看得更清楚、
“等等。”我朝紫嫣道,伸手握住了紫嫣的右臂。
“晤。”紫嫣眉心一蹙,口中忍不住轻呼,如是痛极的样子。我将她袖子挽起,洁白如雪藕的一截手臂,赫然就是三道血痕,血迹已凝结,伤口有些深,每一道都足有二寸长,像是被什么锋锐的利爪给抓伤,仿佛是无瑕霜雪染了血污。
“这是怎么回事?”我焦急问道,若非无意间发现,我还不知道紫嫣身上有伤。
紫嫣蔑然一笑,道:“不过就是在太极宫外,被一只畜生抓伤了,小事而己,姐姐无需担心。”寻常女子爱惜肌肤,不肯有分毫毁损,紫嫣手臂上被抓了这样深的三道伤口,她却是一副无关紧要的表情。
她说完还冷峭地“呸”了一声,玩味笑道:“也只有畜生才有那么尖利的爪子。”
黄缃在外面催得紧,紫嫣说完就要走出去,晦奴缓缓地站起来,目光直直地盯着紫嫣,遽然冲着她喊出一声:“琅儇!”
晦奴的那声“琅儇”喊得我心神一惊。
而紫嫣背影蓦地一怔,转过身来,齿间如森森积雪,问道:“你到底是谁?有什么资格直呼我的名讳!”
听紫嫣这样说,晦奴神情反而一松,笑出两声,“你果然就是琅儇,我想着姥姥既然将‘琅嬛’之名给了她,就一定会将‘琅儇’给你。”
姥姥当年取的两个名字皆是大有深意。琅嬛,本意为天帝藏书的仙间,至美至善,至高至极,寓意胸纳无限韬略,心囊九重宇落,而琅儇,儇是为聪灵黯慧之意。
紫嫣的脸色愈发沉冷,眸心隐然如寒凝的剑光出鞘,晦奴“呵呵”而笑,泰然自若道:“琅儇你刚刚问我‘有何资格’,我是姥姥的卜姽婳乩,你说我有资格吗?”
此言一出,我与紫嫣齐齐震惊。
“你!?”紫嫣抬起手指着她,绝美的面容间掠过诧异之色,她看向我,我亦是惘然摇头。
此时,黄缃的催促声再次响起,比前两回急切,眼下情势己是迫在眉睫。
“你快走罢,再不走怕是真的来不及了。”晦奴神情从容,她孤瘦的身影,背对着紫嫣,幽幽说道:“琅儇,你命中注定有一劫难逃,你要小心,小心……”
晦奴发出的声音虚虚邈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奇诡之意,我莫名地觉得心惊胆寒,而紫嫣却是冷哼一声,根本不以为然,玉色的裙裾在地上一扫,己是阔步走了出去。
颜倾天下 清商惊落怎堪恨7
太后的病势堪堪地遏制住。经过有心人的暗中操控调度,那晚在太极宫中发生的所有事严禁再被提起,而那道太后亲自赐死宸妃的懿旨,最终也是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