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能记得以前的事了?”紫嫣眼中掠过轻讶之色。
我点头。一场拗哭之后,脑海中的思绪是前所未有的晴朗,往日的记忆如同拨云见月。十二年来辛苦波折,那些往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地记得。
颜倾天下 清商惊落怎堪恨6
踌躇良久。
“你记得姥姥?”她细声问道,她低首时,额前未拢起的留海,细细碎碎地垂落在眉眼上,拖出的阴影遮住了她此时的表情。
我淡然看着她,平静地道:“姥姥已经过世了。”
“我知道。可……”紫嫣霍然抬首,两道目光看向我,她微微启唇。那一瞬,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也是千头万绪地不知从何处说起。
最终,细白如玉的贝齿啮着嫣色的唇,溢出的一声叹息如蝴蝶无声无息的折翅,像是硬生生地咬断了那些凝在舌尖上的话。她怔松片刻,扭过头去,看着周遭景物,淡淡问道:“那么,姐姐,你还记得为什么会回到皇宫么?”
“我只记得我三年前性命垂危……”我摇摇头,“至于回宫,他们都说是亲眼看着玉笙送我回来的。”
“绝不可能是玉笙。”紫嫣直视我的眼睛,字字铿然道:“她当年若要害你,今日又何必为你而死。”
“我也觉得不会是她。”我苦笑如清茶,“但是,该发生的都己经发生了,玉笙也死了,就算追究下去找出那个人是谁,又能怎样?”
我知道不是玉笙,将我送到奕槿身边的定然另有他人。但是,那个人究竟是谁?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处心积虑地设计我和奕析?
“谁在那里!”紫嫣登时面色微变,朝着我身后的某个方向,厉声怒喝道。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喝声一惊,下意识地转首去看,紫嫣却是比我更快,脚底如踏轻云,转瞬间己迫到眼前,紫嫣轻哼一声,纤秀若蹙的眉尖挑动,右掌五指蜷曲,疾速向那团黑影抓去。
那团影子躲避不及,只闻吃痛地低低“哎哟”一声,人己被紫嫣擒住,紫嫣掌下猛然施力,竞是将那人从角落里拖了出来,直直地甩在了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我看着紫嫣,她刚刚擒人的手法,目光凌厉,既狠又准,分明就是身怀武功,哪有半分娇滴滴、柔弱弱的嫔妃的样子。对此我倒也不惊讶,我身上的武功招式皆是源自凌波舞,当年她教我凌波舞时,也教了阿紫,所以对于她会武功,我丝毫都不会觉得奇怪。
紫嫣那一甩的力道不轻,借着殿中明亮的灯光看去,那个正躺在地上呻吟的人,穿着普通宫女的服饰,仔细看去面生得很,好像从未在冰璃宫中见过。
“这人我似乎从未见过。”我轻言道。
紫嫣与我相觑一眼,她神色一严,冷峻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快说!”
一问之下,紫嫣气势凛冽逼人,若是一般小宫女早就吓得心胆欲碎,她面容晦白却还镇定,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一只手颤颤地摸到耳后,“撕拉”轻微一声,将一片薄如蝉翼的物什,贴着脸颊撕下来。
我和紫嫣见之一惊。
那名宫女不是别人,而是据搜宫的太监说,早己闻风而逃的女医晦奴。
“晦奴?”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晦奴那张焦黄的脸上密布着亮晶晶汗水,她跌倒在内殿的地上,驼背佝偻得越发厉害,深陷的眼窝周围的薰黑之色也显得更浓重。我想起薛旻茜提起晦奴时,那种嗤之以鼻的神色,说她生得怪异,一看就是妖邪之人。薛旻茜的话虽是尖酸挖苦,但晦奴的样子,让人看了还真是有些骇然。
晦奴喘过一口气,道:“娘娘莫担心,刚刚好多太监涌进来搜查,我易容成宫女的模样,不起眼地扎在人群中,总算是避了过去。”
我想起在太极宫中,奕槿逼问我,是否晦奴是奕析刻意安排到我身边,平日里思忖着这晦奴定是有些来历。原本以为她己见机逃出宫去,此刻见她显身,于是问道:“晦奴,你老实说,是谁安排你进宫来的?”
晦奴捋了一把额上的汗,道:“是韶王,清虚子对素魇束手无策,中途弃而不治……而我钻研素魇己久,得出一些解救之法……后来韶王通过太医院首脑周鉴大人,将我引荐到你身边……”
晦奴说话时声息颇急,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地,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令人听着糊涂,但也大致明白了些。
三年前,我性命垂危,就连清虚子都说“这命治不得了”。当众人都近乎绝望,而晦奴就在那时候突然出现,堪堪救回了我的命。我当时就觉得此事蹊跷,只是这晦奴出现得过于巧合了,现在想想,原来竟是如此口
晦奴紧紧地盯着我脸上的表情,道:“当年韶王为了救你,曾数次南下寻求素魇之解。”
我清苦而笑,眼眶酸涩得发痛。她的声音因气息急迫而愈加显得粗嘎难闻,心间仿佛有把生锈的钝刀在来回地磋磨,钝重的麻木中渐渐地撕扯出尖锐的痛楚。
我想起听身边的宫人说过,当年清虚子救治我时,不慎用药过度,致使药性反噬,心智受损,所以醒来之后对前事一无所知。
我那时不记得以前的事,所以奕槿趁机对我隐瞒了往事,捏造颜相义女的虚假身份,让我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宸妃。
三年前,我若是死了也就罢了,谁知天意难测,偏偏让我活了下来。我失忆后,因为对往事的懵懂无知,所以我根本觉察不到痛苦。但是,这三年来,承受着痛苦的人却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