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君摆摆手,说道:“当年薛氏倒的时候,被治了一个通敌谋逆的罪名。”
“我料想也是这样。”我淡淡说道,“薛氏死在通敌上是罪有应得,不过谋逆的罪名是子虚乌有,还是确有其事,就说不准了。”
当年我跟紫嫣联手查锦溪案时,就发觉了这其中的一点苗头,紫嫣那时年轻气盛,急于求成,妄想用这些在别人看来是捕风捉影,没有真凭实据的事直接将矛头指向薛氏。被我态度强硬地制止后,她更是恼羞成怒。至于后来,我困于耶历赫的军营中,阴差阳错地让我发现耶历赫与薛氏长子薛曼玟之间的密函,我怕她冲动,这事也就久久压在心里不敢跟她提。
现在回想,我们两人最初的生分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元君道:“这是轩彰五年的事情了,薛昱玟、薛曼政等人因罪行昭然被处于极刑,但据说薛冕对于其子所为皆是蒙在鼓里,事发当日是他及时举发才免了祸事,他本人亦是为家门出此逆贼而痛苦不堪,但求一死。皇帝也许还念着当年薛氏全力扶他上位的恩情吧,薛昱玟等人正法后,对薛冕极其府中女誊网开一面,仅仅是下旨流放到西川罢了。”
“网开一面了?”我问道:“后来呢?”我心知她不会无故地提起薛氏。
从轩彰五年到现在,算足了也不过四年时间,这世间的富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哪有就在谁家定根的时候。薛氏这个曾经煊赫的家族到现在却是近乎被遗忘了。
“可是就在流放到西川的时候,薛家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死了,他们被无辜连累进西川诸小国间的一场动乱中,最惨的是薛冕连尸首都没有找到。”元君低声道,“死得有些奠名其妙吧。”
我叹了口气,看着她糟间减着一点隐青,就如这郁郁竹叶的颜色,“的确,的确死得莫名其妙。”
“可是很多很多人都说薛氏是气数已尽,即使皇帝宅心仁厚,想要放弃一条生路,老天却偏偏容不下了他。”
“是紫嫣容不下他,并非是天。”我平静地说出,字字沉缓,眼底却蕴开一丝暗讽的笑意,“如果坐在帝位上是天,那么天倒是想让他活着。”
“可是林家就是在帝都中再得势,其势力也不见得能延伸到边远之地的西川一带。”
此时,我眼神澹澹地箕道:“我懂了,你为什么要提及端仪。”
竹林中地上的积雪,悄悄地有些融化了又因天气阴寒而凝结成冰,厚厚的鞋底踏在上面,不是踩在雪上的柔软,而是踩碎冰凌的清脆。
“是端仪在助了她一臂之力。”我笑道,“端仪嫁入了庞家,庞家势力所辖制的壅州,距离西川好像并不是很远。鹿家曾贵居王位,自圣祖皇帝起世地代代受封于壅州,退居侯位也是这十几年中的事,从圣祖皇帝一朝到现在,过去多少年了,庞家与邻近的西川诸国间互相有渗透,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我记得那是丰熙十七年,经历锦溪案后,刚刚在集州安定下来的颜府,再次面对分崩离析。短促几日间,我与紫嫣都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家门破落,我除了入宫无处可去,也唯有入宫我才能静待时机。
紫嫣执意要与我同进退共甘苦,那日返京的时候,看着帝都的巍巍高峻城门在视线中越来越清晰。
在我身边那个十五岁,青稚未脱的女孩说;“我发誓一定要用薛冕的首级,来祭奠父母在天之灵。”细亮的声音中浸透了与年龄不相称的怨毒,我抬头就看见她一双被悲恸冲刷得清冷的眸子,那样的清冷就像是月的背面,再暖再多的日光也是照不亮了。
从她那时的决然狠断中,我已隐隐感觉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说得通,一切都说得通,或许这位皇宫中出来的五公主真的很厉害,厉害到连整个庞氏都可以为她所用。”元君轻轻击掌,话锋泠然一转,“可是有一点说不通,端仪为什么要冒险帮助紫嫣,薛氏倒了,薛氏的人死了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肯定是有。只是你我想不到罢了。”我淡挑绯唇,“若说她们的关系仅是姑嫂,怕是谁都不会相信的。”
“端仪。”我口中默念了一遍,“紫嫣容不得薛氏是因为仇恨,端仪也容不得薛氏……难道薛氏挡了她的路,还是因为跟薛氏有仇?”
元君见我一脸冥思状,“说到‘仇’,我倒记起件事。“她“噗嗤”笑道:“当初打听这位五公主的时候,好像这位五公主自小是由薛太贵妃抚养的,薛太贵妃不就是薛冕的胞妹么?这么说来薛家跟她哪来的‘仇’,有‘恩’倒是说得过去。”
“你倒是提醒我了,怎么忘了有这一层。”我清浅地朝她一笑。
元君问道;“你知道其中的缘故?”
我摇摇头,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好像没有问薛氏是怎么被扳倒的,我问的是她现在怎么样?
颤倾天下玉容犹沾玉垒雪2
元君妙眸一转,莹然道:“她……当然是锦衣玉食、身份尊荣的慧妃,还能怎样?”
“在轩彰二年,慧妃诞下她第一个女儿,也就是胤朝皇帝的第三位公主。”
我颔首道:“这我知道。”记得早年还在繁逝中时,这事还是爹爹亲口告诉我的。
“据说这位公主生得玉雪玲珑,极受皇帝和太后宠爱,她父皇赐给的小字好像是娉婷,不过娉婷公主命浅福薄,未满周岁就不幸夭折。”
娉婷,我弯起的唇际有一丝浅关极快地溜了过去,这两个字听起来如此的熟悉。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两句诗来,轻装照水清裳立,娉婷缥缈美人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