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亦并未想到他就这样直言,只叹道:“出身之事不可改,你也是无辜之人。”随后面色一变,问道:“可是你这些日子在甄家听到了什么消息?”他不能直说自己在查甄家之事,这件事情圣人是让他私下密查的,之事甄应嘉曾在扬州盘桓多年,他心中亦有猜想,甄家应已有察觉,但即便如此,这话亦不能从他口中说出。
他问着,也在观察着宝玉的神色,但却见他神色并无异常,亦无意外,又听他道:“当日写信告知伯父那事,是因为,我听闻兄长在寻一种毒药,言语间又涉及扬州等语,心中有了猜测,却也不敢笃定,所以信中并未明言,亦害怕自己猜出,恐误了伯父的事情,所以只让伯父注意着身边可疑之人,毕竟,若要下毒,总归是要让府内之人动手才好。”
“嗯。这次之事却是要多谢你提醒,虽说我并未从那人处发现毒药,但是却有些她同外人勾连的证据,想来那毒药,或许还未送过来,便被我发现了罢。”
“没有发现毒药?”宝玉确是有些惊讶,虽说他当时得了消息,便让人给甄玮送了信,但是甄玮那边记挂着这事儿,必然也不会耽搁,定会想方设法先把毒药送进来,难道竟真是林如海行动过于迅速,让他一时间没能办成?可……看着甄玮的样子,却不大像啊。
“确实没有发现,那人亦被我赶出了府,原本是想直接看押起来,但那样……”林如海一边呷着茶,一面眉眼一挑看向宝玉道:“只怕会打草惊蛇。”
“可这样,不也……”宝玉讪笑一下,未将话说完,只又问道:“伯父可能告知我那是何人?”
“自然不会惊动了他们。”虽然甄璟并未说出口,他亦知道恐是不好质疑自己,又自嘲着,道:“说来,也是我的过错,这话,原是不想与你这个小辈说的,不过既然是你告知我消息,那便是说与你听听,倒也无妨。”
宝玉点着头,心中却道:“怕是不想自己被我这个小辈质疑罢。”虽然如此,但他面色无疑,只道:“请伯父赐教。”
“你也知道,玉儿来的晚,我和你伯母两个多年无子,她心中焦急,又不堪世人言语之扰,便只做主与我纳妾,不过许是我命中并无子女缘分,却是仍未有所得。不过也算上天眷顾,终究赐予我一子一女,有了玉儿他们姐弟,我亦于妾室之事上无心,便也只是养着他们,未再见过,不曾想却这样养着,就给自己留了个祸患。”
“那人是……伯母给您纳的妾室?是从荣国府带来的陪嫁?”
林如海点了点头,却并未答言。只又问道:“既然那事已经解决,我如今亦安好,不知今日贤侄匆匆而来,是否还有它事要告知于我?”
“确实,仍有一事。”若说刚刚所言下毒之事,于林如海而言不过是一个提醒,是自己未泯的良心作祟所致,那他后面的话,只怕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大逆不道。
而他这般犹疑、彷徨的心思,却也未曾逃过林如海的眼睛,他在官场浮沉多年,如甄璟这般虽聪慧但也单纯的人,在他面前却是无处遁形的,便只问道:“贤侄但说无妨。”
“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同伯父以一条件交换甄家在任上贪污等事的证据?”
“哦?”
甄璟瞧着林如海微蹙的眉间,凌厉的眼神,咽了咽口水,他知道或许自己这般做法于孝道上不合,但于大义上却是胜出的,故而并未想到林如海竟是这般反映,只又听他说道:“你要以何条件交换?”
“就是,如果甄家将来落难,可否请伯父对我祖母、母亲、大嫂等家中女眷有所照应。”
林如海面色微缓,问道:“就是这事?”
宝玉点了点头,瞧着他的神色,不知他为何这般迅速的变了面色,但又怕他没看到自己的动作,又道:“只是此事。作为家中男丁,我不知自己未来如何,只是若是可以,还请是期盼家中女眷可以少受些牵连,他们不知甄家在外面做的事情,也无权过问些什么,实是无辜。”
这样回着话,他又微微抬头看向林如海,问道“伯父以为如何?”
林如海假咳了一声,又呷了口茶,缓缓了神色,只道:“无事。你既觉他无辜,难不成不觉自己无辜?”
宝玉听着他问话,只作看不见他微红的耳尖的模样,说道:“我是男子,我还有时间为自己的未来作谋划,但他们身为后宅女子,一切荣辱都系于丈夫、儿子身上,实是无力承担这么重的单子。”
这是宝玉的真心话,也是他想到的能让林如海相信他,愿意同他合作拿到甄家证据,又不会因此而影响他对自己印象的说辞。
对于他自己在人间结局如何,却并不在乎,重来一回,他想做的,亦不过是保住自己要保住的人罢了。
林如海亦没有想到被甄家宠爱着长大的人,能在他面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素日亦不过是知道他善良、聪敏罢了。他止不住地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不管你能否帮我拿到甄家的证据,我都应了。”
听得林如海此言,宝玉便知事情已成,他便亦上前,将当日在甄应嘉书房所见之事说了出来。
“若只是去取得账本倒是容易,只不过……”按宝玉的说法,甄应嘉书房常日里不让外人靠近,所依赖的便是设计好的机关,如今既知道机关何在,只要派一高手前去,倒是容易。不过,依着圣人的意思,此时还不能声张,更不可让甄家知道自己已经查得证据,以防对方狗急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