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故土虽好,可多半已在金人手里,”他做作地咳嗽了一声,“你怎么回?”
贤侄脸上露出了一个可怜的笑容,“耿帅,似小子这等草芥,有一条活路便阿弥陀佛,哪配说那些华夷之辩的大话?况且宋金本是兄弟之邦,小子兄弟三人,也不过是想回故土为一农人猎户,谁个狠心至此,还想要阻拦吗?”
接下来就水到渠成了。
罗天大醮要搞几十天,这几十天里,耿守忠要他安分守己,不要对外张扬,听消息就是,一有变故,就来寻他,让他带上两个弟弟,一起来义胜军。
天大的恩情。
耿帅就渐渐变成了叔父,贤侄就变成了真贤侄。推杯换盏,情绪都很激动,尤其赵俨感激涕零下,还准备再跨一步:“若叔父不弃,儿愿拜为义父,从此跟定义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义父就得意地拿巴掌狠狠拍他的肩膀,“佳儿!佳儿!只要儿郎们一片忠心,听为父调遣,来日乾坤有变,莫说燕云,就是这河东路,也要唯咱们爷俩马首是瞻!”
赵俨退下,耿守忠酒足饭饱,回到柔软的床帐里去午睡,鼾声四起。
床帐后面,有人幽幽地盯着他看。
这房间略显窄小自然是有缘故的,到处都是新布置的痕迹也是有缘故的,只是这位义胜军将领怎么也想不到,有人未卜先知,提前给他设了这么个陷阱。
虽然他哪怕喝高了也理智尚存,没直接说出要给女真人当狗的话,但隔墙有耳的张孝纯又不是个傻子,什么话听不出来?
现下他看了又看,很想泼一瓯冷水,给这贼匹夫泼醒,再拉他去宣抚使谭稹面前,军法处置。
但他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幽幽地从床帐后绕出去了。
“灵应军指使何在?”出了安抚使府的张孝纯问了这么一句。
“不知相公问的是哪一位?”有灵应军说,“若是李指使,他与金使出城打猎去了。”
对金人极度过敏的张孝纯一瞬间眼睛就睁大了!
城外没有林子,得跑个几十里,至于找猎物就更不容易。
但金人很在行,他们很快找到了傻狍子出没的痕迹,一路追踪过去,还让李世辅措手不及射死了第一只狍子。
女真人一片赞叹和欢呼,毫不吝于赞美这位宋人神射手,当然也有年轻气盛不服气的,追着傻狍子漫山遍野跑过去了。
少年冷哼一声,“我大宋男儿如何?”
“你这样的身手,就是在我们女真也不逊色,我从此不敢再轻视你们了。”完颜活女说。
有风吹过,一片金黄,叶落纷纷。
瞧着树下少年的面色稍霁了些,完颜活女就又笑道,“我们女真敬重勇士,可不像宋人一般,只知道讨好读书人。”
这话就有点居心叵测。
李世辅的眼帘垂下,望着几个忙着将傻狍子放在马背上的侍从,“我受命至帝姬身边,操练军队,恩宠已过,不敢再有他求。”
完颜活女就凑过来,仔细地盯着他的脸,忽然小声道,“李大郎,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公主啊?”
少年一瞬间大惊失色,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这个女真人就很得意地怪叫起来,“我猜中了!”
“你!”李世辅怒道,“你不可无礼!”
完颜活女立刻板住了脸,示意自己再不敢说一句关于帝姬的轻薄之语。
二人并驾,缓缓前行,这个女真人时不时地打量他,忽然又小声说了一句:
“我有一句话,虽说无礼,却是肺腑之言哪。”
少年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时,完颜活女忽然一笑:
“若按宋人的规矩,李大郎,你再为康王尽心竭力三十年,也娶不到他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