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之下,宫门洞开。看得皇帝御辇行来,宫门前顿时哭做一团。一个姓林的御史哭拜道,高高举起手中奏疏:“陛下,臣弹劾靖宁卫指挥使沈晏先是杖打白鹿书院学子,后又欺压忠臣遗孤,竟连承恩公府小公爷被靖宁卫带走。”“历来大景行仁政,以孝义治国,延续至今,是历代先黄奉承圣人之道的结果。”“可现如今,奸佞当道,长此以往社稷危矣。”这林御史越说越急,最后竟是一头栽倒在地。隆庆帝坐在御撵上,面上的笑也渐渐收敛。他却不是怒信这御史的话对沈晏心生不满。相反,在沈晏任何事情都及时毫不欺瞒上报的前提下,他怒的,是这些身受皇恩的官吏御史,竟是连查证也不愿,直接摆出死谏之态。御史这样的职务,赐予他们的风闻奏报的权利,却不是要这些人连查证也不,便张口污蔑。就像是眼前的林御史,他一身清廉简朴,每到月底都要让发妻当掉嫁妆金环以做家用。到了月初发了俸禄再赎回来。比起大景许许多多官吏,在私人品德上强了许多。但他却还是跪在这里,捧着一份无根无据的奏疏。或许,对于这些人来说,今日死谏博得的名声,远比拔除一个横行作恶的勋贵公子要重要得多。隆庆帝高高的坐在步辇上,原本时常不正经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痛心。他看着宫门前跪作一排的人。天降大变,这世界将会变成如何模样尚且不知,可这些人却还是只记得自己的名声。他像是坐麻了腿,挪动身子,借着这动作将脸藏在步辇的帷帐后,轻轻叹了口气。在还是一个不着调皇子时期,沈之行就是隆庆帝的伴读,沈之行对他再熟悉不过。当下上前,命人将林御史拖下。这群人中,难得有一个屁股干净的,能保下也不错。林御史却不知沈之行苦心,被两个值守宫门的大汉将军拖走时,口中尤在大喊请诛沈家叔侄。林御史刚才被拖下。一直跪在地上的承恩公府老太君王氏,有些气喘的磕了个头。诰命大妆,礼服加上头冠都有定式,全套的重量加上在烈日下跪了许久,王氏满头都是大汗,面色惨白,脸肉眼皮耷拉下来,显得格外苍老可怜。她并不像御史们那样激动的哭嚎,而是结结实实在地上磕了几个头:“陛下,我孙儿顽劣,一片赤子之心,也不知是何处开罪了人。”qqxδnew“求陛下,看在他死去的爷爷、以身殉国的父亲份上,饶他一命,为我承恩公府留下一丝血脉。”王氏的额头磕在宫门前的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隆庆帝听她提及王元庆的爷爷,顿时面色沉了下去。“老太君,不必如此,快些起来。”隆庆帝站起身,窝在他膝盖上的猫咪,乖顺的走到步辇的一角,开始舔毛。王氏磕了几个头,额头上顿时浮现一大片青紫。头冠歪倒一边,显得格外狼狈。她不肯起,固执的跪在地上:“我孙儿天生痴傻,挡不了谁的路,求陛下救他一命。”语言的艺术,在王氏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王元庆诸般恶行,她每次都帮着善后处理,自然是全部知晓的。可是在她看来,王元庆被抓入昭狱却不是因为那些下贱平民的死,而是挡了人的路。一番话说完,她转向沈之行,竟是要跪求沈之行。沈之行依旧是那般模样,侧身避开。“还不将老太君扶起来?”隆庆帝看出王氏挑拨用意,对身边几个小太监喊了一声。几个太监立刻上前,不容反抗的将王氏架起。王氏头冠上的长簪松脱,叮的一身坠地,沉重的头冠坠落在地,露出她花白的头发。加上她站都站不稳的模样,瞧着实在是可怜万分。这场景,叫门前御史各个痛心疾首。“陛下,承恩公府老公爷乃是先帝奶兄,曾有救驾之功,其子出征南疆,以身殉国,他痴傻的孙儿无人庇护,竟被人欺辱至此。”“听闻用囚车押送,他一个痴儿能犯什么大错,能受这般待遇。”此话一出,下边又是一阵哭声。隆庆帝被他们哭得心烦意乱又发作不得。扭头,就看沈之行双手拢在袖中,依旧是那样风轻云淡的模样。“沈大伴。”隆庆帝头疼的直冲沈之行使眼色。早知这样麻烦,他才不来看这些磕头虫。正烦扰,却听长街尽头一阵马蹄隆隆之声。沈晏带着卢照奔马而来。这样的场面,这些惯会编排人的御史,他是绝不会让赵鲤出头的。这些文人笔似刀,他怎舍得让赵鲤被他们编排。即便赵鲤不在意,他也舍不得。因此强行将她留在了镇抚司。隆庆帝远远的看他来,一身绯红飞鱼服,鲜衣怒马养眼得紧,面上顿时缓和。他知道,沈晏赶来,必然是带来了铁证。隆庆帝看着王氏和这些哭诉的御史,心里面忽的生出一股子看人打脸的喜悦。沈晏在十数丈之外,就有分寸的驻足下马,步行过来。卢照鲁建兴等人跟随其后,从马袋中取出两大袋受害者的状纸和王元庆随从画押的口供,以及大量的人证物证。在靠近前,先主动经过检查,确认没有携带兵器后,方才上前。沈晏正要拜下,隆庆帝已走下步辇将他扶起:“阿晏,几日不见,怎么脸色不太好,不要太过操劳啊。”他的态度实在是太过明确。王氏被两个太监架住动弹不得,恶狠狠的视线紧紧盯着沈晏。“陛下,臣状告承恩公府王元庆重罪十三项,轻罪四十六项。”沈晏一撩衣摆,跪在地上。“臣弹劾原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袁弪渎职失察。““臣弹劾御史刘临、杨贤……等一十六人失察之罪。”……沈晏手捧着物证,细数在王元庆案中曾包庇于他的人。一场风暴就此掀起。:()大景巡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