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鲤押送回来那一票人,悉数送入昭狱。其中,侍从首领张大,在王元庆痴傻得话都说不明白的前提下,得到了格外的关照。他是是承恩侯府家生子,从六岁出生,就背着王元庆到处跑的奶兄。王元庆所做之事情,他最是清楚不过。囚车一到镇抚司,张大就荣幸的落到了老刘的手里。赵鲤许久未曾再回昭狱,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地下潮湿的味道。亲自办了移交手续,身上穿着围裙的老刘擦着手,笑眯眯的走出来,特意来见赵鲤。“赵千户,几日未见。”他身上穿着一条发黄的围裙,戴着一双长长的皮手套,围裙上血迹斑斑,配上老实憨厚的笑脸,怎么看都有点变态在里面。老刘笑道:“要不要一起吃点?”赵鲤望了一眼老刘身后的门缝。里面一群人围着一张方桌,上面摆了一个红泥炉子,炉子上架着火锅,旁边摆着几碟手切羊肉和青菜。赵鲤也不知他们是吃什么火锅,老刘能弄成现在这模样,摇了摇头:“锅子先放下吧,时间紧,先撬开他的嘴。”赵鲤指了一下嘴里塞着核桃的张大:“拿出看家本事,完事了让灶上厨子给你们加餐补几个硬菜,我请。”老刘面上笑容渐渐收敛,赵鲤既然这样提醒,必然是时间紧得很,他在张大身上上下扫了两眼,拱手道:“您就放心吧。”言罢,老刘回头喊了一声,叫几个刑官先熄了火来干活。张大嘴里塞满核桃,防止他咬舌,面露绝望的被拖进了刑室。赵鲤就坐在长廊尽头的房间里喝茶。手中茶盏换了一回茶叶,自带的点心也吃了不少,刑房内还没消息。被派去盯梢的李庆进来报道:“赵千户,承恩公府老太君着大妆入宫了。”赵鲤笑着饮尽了茶盏中的茶水:“卢爷回来了吗?”李庆答道:“回来了。”赵鲤轻松伸了个懒腰:“那就准备看戏吧。”……正值炎夏,隆庆帝正在御花园听雨台歇凉。他微微敞着衣襟,歪在榻上,正用系着铃铛孔雀尾,逗弄一只毛色极好的白色鸳鸯眼猫咪。一个内侍冷汗涔涔的站在一边。隆庆帝恍若未觉,沉迷在撸猫的乐趣中,看着那只雪球似的猫儿扑咬斗猫棒。许久,久到站在太阳中的内侍身型有些摇晃,他才好像是记起什么似的:“你刚刚说什么?谁来了?”那内侍烈日之下站了许久,口干舌燥,舔了下嘴唇才道:“回陛下,承恩公府老太君着诰命大妆,跪在午宫外喊冤。”“已是跪了一个时辰,皇后娘娘请您做主。”隆庆帝没喝酒,面上却露出喝醉酒似的表情:“哦,承恩公府这老太君身体还挺好,能归那么久。”内侍不敢接他这不着调的话,垂首站在阶下。“你说……”隆庆帝慢悠悠的撸着猫咪,一边问,“你说皇后命你来做什么?”qqnew“皇后娘娘请您为承恩公府做主。”内侍重复了两遍。“为承恩公府做主,为承恩公府做主。”隆庆帝微眯着眼睛,“皇后当真深明大义。”说完他又垂头去给膝盖上的猫顺毛,不说去也不说不去。皇后派来的内侍顶着大太阳,心中着急。又等了许久,隆隆庆帝饮尽了旁边矮几上的冰镇酸梅汤,这才道:“告诉皇后,今日朕身体不适,这些事物,便交给沈大伴操劳吧。”闻言,内侍神情大变:“陛下,承恩公府老太君前来,就是状告靖宁卫沈晏沈大人,这……”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隆庆帝悠悠望来的视线惊得满身是汗。隆庆帝摸着猫咪的脊背,语气平静的说道:“回去告诉皇后,阿晏是个好孩子,他自有分寸。”话音刚落,外头有人禀报道沈之行来了。与那内侍猛然色变不同,隆庆帝突然精神,从榻上直起身子,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沈之行缓缓行来,依旧是那样儒雅从容的气度。顶着太阳,却没有一点汗水,更不必说内侍阉人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骚臭味道。“沈大伴不必多礼。”在沈之行行礼之前隆庆帝制止道,但沈之行依旧是行了全礼,没有半分不敬松懈:“见过陛下。”隆庆帝拿他这十年如一日的慎重无法,只叹了口气:“有人在宫门外告阿晏的状,沈大伴替朕去看看。”一旁的内侍见隆庆帝如此信赖沈家叔侄,心中惊骇。沈之行却很清楚,世人总爱将问题复杂化,眼前陛下不愿去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他嫌天热不想去。当下劝道:“陛下,既是承恩公府状告阿晏,我自然须得回避。”“还请陛下移步。”隆庆帝眯眼看了一眼外边的烈日,面色一苦:“好吧,那我便走一趟。”他站起身左右侍从上前为他整理衣衫。隆庆帝正要移步,忽见皇后派来那内侍还站在阶下,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喜,一丝促狭。他好像记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道:“对了,天气炎热,南边又旱又涝,朕看着实在心疼,决定再次缩减宫中用度。”“皇后为一国之母,深明大义,自当先做表率。”“这缩减就先从皇后那开始,将冰盆冰饮先停了。”说完他绕过目瞪口呆的内侍,对着沈之行道:“走吧,沈大伴。”前些时日,他才削减用度,让皇后每日减到两菜一汤,现在又见了夏日冰盆。似乎是想到深明大义,但与他不同心的皇后,将吃糠咽菜,隆庆帝心情舒畅的甩甩衣袖,抱着那只鸳鸯眼猫咪就上了步辇。沈之行跟随其后。一路行至宫门,宫门前除了一身诰命大妆的承恩公府老太君,还整整齐齐跪了一排的御史。这些人双手高高举着奏疏,在烈日之下摇摇欲坠。隆庆帝撸猫的手一顿,从步辇中探出头,对行走在侧的沈之行道:“沈大伴,你看多有意思。”“俱是忠君为国之人啊。”听了隆庆帝的感慨,沈之行垂眼露出一个温文的笑:“是啊。”:()大景巡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