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片刻,夜萧二人已突破姑获鸟的箭阵包围,正穷极身速杀向花海尽头的鬼王。蓦然间桃铃又是一抖,身前“哗”一下扬起三丈花血,二人忙止住疾行,顿觉花幕里一股寒意扑面杀来!
两人立刻举剑格挡,“铮”一声同时抵住斩来的鬼刃。交锋处荡起腥风,吹散了纷扬的彼岸花须。
花须落了,夜萧二人才得看清,两柄烧着鬼火的弯刀一左一右架住她们的十四霜,横挡在面前的,正是那犬戎鬼士奴兀伦。
“嚯——”弯刀上的火焰由紫入赤,汹涌的力道由恶寒化为灼烫。随着双刀向外一震,夜萧二人也谨慎退开,相顾点了下头,两道剑光随风一凛,并朝奴兀伦刺去!
草原上的鏖战水深火热,却有一个人全不关心胜负存亡,只想着偷偷溜之大吉。
花不二望一眼远处搏命厮杀的众仙众鬼,又斜一眼不远处凝神观战的魔罗鬼王,忍不住想到这数月以来——无微不至贴身照料自己的竟是老妖婆,床上一次次钻进自己怀里的竟是老妖婆,听自己天天臭骂老妖婆的竟是老妖婆,被自己强按着哭天抹泪、又像小猫儿一样舔舐自己胸房的,还是老妖婆……越想越不禁头皮发麻,脚趾抓地,倒似比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同伴还要焦心。
斜觑着身后一脸阴冷的老妖婆,她实在忍不了心中尴尬,悄悄踮脚迈开一步,想乘人不备偷偷跑掉。
“站住。”
——他妈的,又被老妖婆盯上了。
花不二懊丧地止住脚步,转过身来一副强笑的神色:“大人?”
魔罗冷冰冰望着她:“去帮奴兀伦。”
帮奴兀伦打架,岂不是又要与夫人为敌?花不二一万个不情愿:“大人,我不嘛……”
魔罗的眼波动了动。
“你说过,要保护蛮蛮的。”
花不二不由得噎住了。
前一刻,她很笃定她对蛮蛮的爱念;可这一刻,她不清楚当蛮蛮和老妖婆合二为一了,这份爱念究竟还做不做数。
反骨慌乱了一时,仍要倔强地自欺欺人——自己出手帮奴兀伦并不是为了保护蛮蛮,而是身为鬼士,不得不听从鬼王的命令。
“遵命,大人。”花不二故作不耐烦应着,余光瞟了一眼魔罗。似乎那句“大人”一出口,她的目光就黯淡了下去,又被高高在上的坚冰封了起来。
花不二像被蛰了一下心头肉。
……疼丝丝的。
她有些心虚,忙挤出些屁话来粉饰:“好嘛,好嘛,我这就去……”
魔罗才无心听她啰里八嗦,抬手隔空一按,便有一股无形的沉劲儿按住花不二的后脑勺。“哎哟”才喊到一半,就被魔罗压翻下去,直挺挺栽进了彼岸花丛里。
“铮铮——”两口十四霜左右斩下,重重压在顽抗的弯刀刃上!
奴兀伦虽用八神乌的金羽大涨功力,可毕竟敌不过赤狐和白狐两重仙身。被夜萧双剑这么一压,挡不住腾腾腾退开好几步,双臂都开始打颤了。
三人正在片刻僵持,忽从脚下的彼岸花丛里刺出一道火刃,“哗”一下从三人中间划开大片长弧。夜萧二人防备心重,担心有劲敌偷袭,立时收剑回纵,倒开七八丈停稳在地。
萧凰这一退放低了身盘,右手往地上一撑,手背的疤痕陡然一热,但她无暇去在意那道伤疤,抬头望向前方的战况。只见那道红影甩着鬼火斜飞出来,东倒西歪打了个转,才堪堪定住脚跟。
花不二兀自被彼岸花的瞬身晃得七荤八素,刚站稳就对上奴兀伦斜来的眼神,她讪讪一笑:“母老虎,好久不见。”
奴兀伦皱了皱剑眉。她一直想不明白,大人金柯玉叶之身,怎么偏就倾心于这楞头磕脑的二傻子?自从这二傻子发疯捅伤了大人,奴兀伦更是对她厌恨无比。此刻若不是为了齐心协力守护大人,她便死在仙道手里,也不屑同这疯狗并肩作战。
危急关头,她只朝花不二丢下一句:“你对付姓萧的。”双刀一仗,直奔子夜杀了过去。
“喂!”花不二还想啰嗦点什么,但萧凰已是振起寒锋,划破猎猎仙风迎面斩来!
花不二手脚一慌,忽觉肩头涌上一股强劲的修为,登时来了力道凝刃反击。她才明白过来是魔罗一直在暗中相助,心里还故意嫌道:“老妖婆,催什么催?”一边同萧凰剑影刀光,一边又喊奴兀伦:“母老虎你手轻点儿,别伤了我夫——”话没喊完,就因疏神被萧凰划伤了小臂,当即勃然大怒:“野女人我日你八辈祖宗!”手中鬼火暴涨,如山崩海啸一般扑向来敌。
两方风风火火激战了数回,一时难决胜负。夜萧二人虽在打法和功力上更胜一筹,但每当对面有鬼王运功相助,便难免失掉上风,又一次陷入僵局。
越是这般下去,萧凰便越是焦灼难安。余光里,她时不时关照着仙鬼两军的战况——仙家这边已是耗尽全军解数,甚至温苓也放出万片毒鳞来助攻,但众仙依然敌不过骁勇至极的鬼道。哪怕有医仙为伤者苦苦续命,还是有仙家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倘若再不能斩杀敌首,只怕会有更多的同伴丧命于此。
而这,正是萧凰万万不想看到的。
昔日为将,她的双手沾染过太多鲜血,她的脊梁背负过太多罪孽。时隔多年,她又一次领锋阵前,决不想再有更多同道喋血牺牲。仿佛每多一个战死的仙家,便在她夙命的竹文上多书了一笔血罪。
透过缭乱的鬼火飞花,她定定望向远处那道渊渟岳立的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