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什么破草原,姑奶奶死在这儿也是瞎了眼了。”花不二气得踹飞好几块石头。可来都来了,她估摸自己的阴寿撑不了多久,也没时间另找块坟地,只好寻背风处挖了个雪坑,骂骂咧咧地躺下了。
躺进坑里,她闭上眼睛,听着外头呼啸的风雪,感觉浑身上下都被伤势重重压着,魂魄也一点点消散成细碎的花须。
湮灭前,她竟有点庆幸,幸亏夫人生前没来过草原,她若知道这么难看,一定会不高兴的。
躺了不知有多久,魂身失了大半的知觉,神智也行将涣散,忽然衣襟一紧,不知被什么人拽动起身,很快一袋子药汤凑过来,撬开她嘴巴灌了进去。
“谁!这……这干什么?”花不二又惊又怒,心想哪个过路的贱人这么多事,竟要救自己这么一只死鬼?她想瞧瞧是个什么样的倒霉蛋,但魂身太过虚弱,眼皮子都抬不起来,更别说动身反抗了。迷迷糊糊灌完了药,又被那人抱出坑,负在了背上。
“造什么孽哟,死都死不安生。”花不二被那人背着冒雪而行,虽然浑身无力,神智时醒时昏,心里兀自乱骂个不停。
她被风雪迷得睁不开眼,但隐约听见身后有“叮叮啷啷”的鸾铃声,心里奇怪:“这人不是牵了马,就是牵了骆驼,怎的不拿牲畜帮忙,非要费力气背着我?是了,姑奶奶生得祸水绝色,哪个舍得把我丢马背上去,肯定是要人来背的。哎哟!怕不是个公的畜生占便宜来了,想绑我回去做人家媳妇?腌臜东西,他老狗日的……”
边暗骂,边以虚弱的魂识探知那人的形貌。好在她这方面本领了得,只从那人肩背窄薄,发丝柔软,还有股子沁人心脾的香料气,就断定这人是个年轻女子,心里长松一口气,顿觉舒服多了。
可瞎寻思一会儿,又冒出一股无名火:“他娘的,姑奶奶死得好好的,要她来狗拿耗子,瞎管闲事?”
自从她逼迫子夜杀了萧凰,又被子夜云雨时暗杀,彻底伤透了心,也看清了自己多不是个东西。她本就天生反骨,临死前更是破罐破摔,既然要坏,那就坏到底好了:“贱骨头,你要救我,我偏要恩将仇报。等姑奶奶醒了,就杀了你全家……不,姑奶奶是厉鬼,要把你全家人都扒了皮、拆了骨,男人丢了喂狗,女人撕下肉来生吃了。嗯,生人肉不好吃,要煮熟了蘸酱吃,用油炸得酥酥脆脆也不错……”
边盘算着人肉有多少种吃法,边依偎在那女子背上,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桃谷,旸池。
这一座浮岛地处桃谷南处,岛上有一池清湖,常年是半湖晴,半湖雨,风光潋滟,四季如夏。众人伤势恢复了些,在屋里闷着也是无聊,于是到谷里四处闲逛,来这旸池畔赏风景。
温苓路过芦苇丛,瞥见草缝里钻过一条小青蛇,喊道:“喂,过来。”
那小蛇看出这女子身上住着常仙儿祖宗,乖乖从草里爬出来,绕着她脚边打转转。
温苓蹲下去问它:“小家伙,你会送信不会?”
小蛇还没回话,巳娘就在脑子里盘问起来:“送信?送什么信?给谁的信?”
嘴上问得随意,心里却咕哝道:“她有什么信好写,该不会是给什么情郎罢?”
温苓抿唇忍笑,解释道:“当然是给我爹写信了。我离家这么久,怕他以为我死外头了呢。”
巳娘心里舒了一口气:“哦,原来不是情郎,是给她爹爹……嗯,给岳父大人写信。”
宽了心,她又洋洋说道:“写什么信,那么麻烦。你爹那边,我早就给他托梦报过平安啦,他高兴的不得了呢。”
温苓故作惊喜:“呀,多谢仙祖。”又追问道:“你托梦说了些什么呀,他那样高兴。”
“嗯,我说……我说你……”巳娘支吾着,“我说医仙的老祖宗十分器重你,把你收为那个……关门弟子。”
“哦,关门弟子。”温苓故意咬着字,同时巳娘心里的忐忑,她听得一清二楚:“我说医仙喜欢她,娶了她当老婆,她爹倒是乐开了花,她要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随即又似鼓起勇气,暗下决心:“怕什么,现在我就和她坦白说了,成是不成,随她去罢了!”
想到这儿,巳娘艰难启齿:“阿苓,我想跟你说……”
可温苓不想轻易放过她,马上岔开话题:“对了仙祖,我还欠你两千只癞蛤蟆呢,这就去给你捉!”
她摸了摸青蛇的小脑袋,起身往湖边跑去。
巳娘被她一打岔,冲动熄灭了大半,懊恼道:“唉,傻孩子,她是一点都觉不出来么。”
但转念一想,又很是高兴:“她还记得那些癞蛤蟆,说明心里还是在乎我的。”
可再一想,又打蔫了:“她对我的在乎,怕是晚辈对长辈的在乎,并不是那种在乎。唉,是我又自作多情了?”
但又觉着这想法太懦弱,自骂自道:“蘑蘑菇菇,畏畏缩缩,哪有一点老祖宗的风范!从前你找那么些仙女儿,也没见这样犹豫的!怕什么怕,喜欢她就说,必须说!”
顿了一下,又给自己立了个期限:“等她捉到一千只癞蛤蟆,我就说!”
温苓乘着赤练甲到湖里捉癞蛤蟆,萧凰和十四霜则坐在岸边的木桥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
对萧凰心口的伤,十四霜很是愧疚:“当初我再仔细点,你的心脉也不会伤这么重,兴许还能留住几成武功。”
对内功全废这件事,萧凰却似毫不介怀,摆手笑道:“你救了我的命,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至于武功,那都是身外之物,生来没有,死后也带不走。本来不是我的东西,也没什么好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