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恢复神智的时候,那口十四霜,就攥在我的手心里。
庭院里,早已见不到一个活人,只是一片压抑到极处的死寂。
尸首七倒八歪铺了满地,已经堆到膝盖那样高。
在我面前,是一簇簇原本纯白不染的荼蘼花,此刻早被血雨淋了个透湿。触目所见,尽是狼藉破碎的猩红。
而我手中的那口十四霜……
正自挺得笔直,剑尖悠悠轻颤,指着那花丛底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谢家小女。
唉,那可怜的小姑娘啊……
就这么亲眼看着——
自己的父亲,娘亲,谢府里上上下下的一大家子,原本是那样的美满和乐……
却要在一群疯子的争抢厮杀中,一剑又一剑地……倒在这突如其来的血泊里。
那时间,我架着那口神剑,就这么与她对峙着,意念一恍一惚的,凌乱至极。
我强迫自己清醒着思绪,拼命要压下自己的手臂,决不能……决不能……刺向那可怜的幼女。
我看到,手中的十四霜随着意念挣扎,时而迸出狰狞的血光,时而又黯淡下去,泛出一层柔和的清光。
闪烁不定的剑光里,映出那女孩儿稚气的脸庞。眼眸中不觉间变了颜色,从原本干干净净的纯善,到歇斯底里的恐惧,再到……再到……
深到极处的、无以复加的……
仇恨。
那一刻,我只怕意念再也压制不住,索性拔出腰间的佩剑,狠狠斩断了自己的右臂。
这一斩之下,十四霜终于离身而去,“镗啷啷”跌落在砖地上,也散去了时隐时现的锋芒。
而我因为自断一臂,失血太多,一时支撑不住,很快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那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十四霜……也不见了。
而我这辈子也不想见到它了。
听到这里,萧凰和子夜从老僧空空荡荡的右袖子移开目光。四目相及,心下俱已了然——
二十年前谢家里唯一幸存的孤女,正是在孽海上入了鬼道的侠女冤魂。
然而,倘若这老僧所言非虚,这一场匪夷所思的血难,冤无头,债无主,纵使真遇上那个女鬼,到底又该从何化解?
二人同时叹了一口长气,都觉这桩事情棘手到了极处,真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才好。
而后,又听那老僧说起了后续。
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想回到江湖中去了。
我来到泥犁寺剃度出家。晨钟暮鼓,拜佛参经。
可这经书一句又一句地念,那血债又何以还得尽?木鱼一声又一声地敲,那罪恶又何以偿得清?
……
后来,我听闻谢家的孤女被人收养,很想去见一见她,跪求她一句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