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还称兄道弟的同门伙伴,此时都流露出贪婪暴戾的异色,似乎只等那宝剑一出鞘,便要不惜一切手段,将之据为己有……
“大师的意思是,这十四霜会用剑气蛊惑人的心智,致人走火入魔,滥杀无辜?”萧凰推测道。
“嗯……”老僧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但也并非全然如此。”
事后二十年,老衲又找过许多遗史记载,才慢慢理通了这一切。
十四霜固然所向披靡,但它那通天彻地的杀性,决不是凭空而来。
它的神力……
正来自于人心的贪婪与杀念。
通明雪亮的剑身,是一面照彻皮囊的铜镜。
它扒开你心底最丑陋的欲望,扭曲,放大,吞掉一切的约束与理智,完完全全地……让你沦为杀念的奴役。
换句话说,杀念为木,十四霜为火——
木火相逢,则天地为之一炬。
到最后,竟不知是人操持着剑,还是剑操持着人呢。
人与剑,又到底谁是主,谁是器呢。
唉,可怜这武林众生啊……
有些人自居正派,有些人甘堕邪道,然而是正是邪,大多没有根本上的分别。内心深处,不都是一样的争权夺势,残忍嗜杀?
正因如此,十四霜在江湖上流传百年,无论经手是正派还是邪派,无不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更遑论同门相残,上下相弑……酿就了不可胜数的惨剧。
可唯独,它在长留谢家,安安分分地待了两年之久,自始至终未杀一人。
只因谢家的人,太干净了。
唉,千不该万不该,就在那一天——
在这一尘不染的谢家,在我们这群欲壑难填的习武之人面前……
十四霜……到底是出鞘了。
泥犁(四)
说到此处,老僧哑住了喉咙,停顿半晌,不知该怎样继续下去。
萧凰和子夜互望一眼,都想起巳娘所说:“当年众多前辈高手竞相血战,五大门派但无一人生还……不但如此,就连谢家无辜的男女老少,也在混乱的厮斗中满门倾覆,被杀了个精光。”
此前只觉着五大门派祸及无辜,行径无耻得太也蹊跷,却实在不曾想道,这场血案的“罪魁祸首”,居然是那口神剑十四霜。
然而,若真说它是“罪魁祸首”,倒也有失偏颇。
要不是五大门派怀着争锋夺剑的欲念,追到那谢府里来,十四霜又怎会杀性大发,造成这场无妄血灾?
可要不是这十四霜自身的邪性,又怎会让五门众人理智全失,当场全部活口毁于一旦?
……
这其间的血泪恩怨,委实是错综复杂,难以清断。
静默良久,子夜忽然发问了:“那么大的谢家,当真没留下一个活口么?”
老僧低黯着眉目,转了转佛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