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从海中来到人世间,已经足有十年,她身边有过很多个副手,但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换掉,有的病死了,有的在争斗中被杀,有的被贿赂,有的想要将她取而代之……只有百里相旬,从在那辆渔船上相遇,就一直跟在她身后,整整十年。
在红尘间摸滚打爬十年,再傻的人也不会一如当初单纯,更别说鲛人本身就聪明至极。她看着这个年轻人从青涩到成熟,从手忙脚乱到游刃有余,就像一棵青葱挺拔的小树茁壮成长,结出了甜美的果实。
百里相旬跑到了她身边,像以往无数次一样站在她身后。
鲛人转过身:“百里,抬头看我的眼睛。”
就好像回到十年前的那一天,鲛人将百里相旬简单粗暴地按倒在渔船上,用锋利的贝壳抵着他的脖子说“老实点,打劫”那样,她直白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记忆碎片中,红色从风华正茂的百里相旬的耳垂开始,肆无忌惮地蔓延。
但他没有走,也没有动,他的睫毛一直在颤抖,但却努力地没有移开视线,他盯着鲛人的眼睛,却说不出话,最后只是重重地点头。
鲛人已经很多年没看过百里相旬这样狼狈到恨不得落荒而逃但又可怜巴巴的神色,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他早就从容了。
鲛人饶有兴趣地凑过去,呼吸交缠,鼻尖几乎要碰到鼻尖。她忽然在百里相旬的唇上亲了一下,蜻蜓点水似的。
百里相旬露在外面的皮肤红到像是从温泉里刚捞出来。
“被亲时可以呼吸。”鲛人从来都不懂什么叫迂回,她在大多数事情上都直接,感情上尤甚,她按着百里相旬的肩膀,“叫我一声‘皎月’听听?”
皎的意思是洁白明亮,她在百里相旬心里,就是高悬在天空中的、可望而不可即的月亮。而现在,天边的月亮落到了他怀里。
就是这轮月亮太喜欢欺负人,百里相旬倒在甲板上,皎月趴在他的胸膛,笑得乐不可支。从决定转型开始,她就很久没有这样放肆畅快地笑过。
“要嫁给我吗?”她问。
百里相旬在她身后站了十年,没有被各种各样的外物诱惑,皎月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不过———”她掌心悬下一条细细的丝带,丝带末端有个精巧的小绳编,里面拴着一颗黄豆大的透明圆珠,“你要吃掉这颗珠子。”
鲛人最珍贵的是心鳞,不是鲛珠,鲛珠在鲛人出生时与其伴生,是鲛人的“婚契”,服下鲛珠的另一方如果想要做出伤害鲛人的事,就会当即暴毙。
她笑盈盈道:“吃掉这颗珠子后,你要做出不利于我的事,你就会死。”
她把选择权,交到了百里相旬手中。
百里相旬没有犹豫,他吃掉了鲛珠。
“我很开心,无比的开心。”百里相旬耳垂红的快要滴血,“我永远都不会有伤害你的机会。”
现在的感情浓烈而真挚,可时光易变,谁都不知道往后会不会变心,誓言太虚无缥缈,太不牢靠。
“如果我变心,就让它杀死我。”百里相旬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定,“爱就应当忠贞,如果我变心,那就不再是我,我死了,你也不用难过。”
十七岁的百里相旬小渔船上和皎月相遇,追逐她的背影,整整十年。
二十七岁的百里相旬能独挡一面,最终得偿所愿。
“真乖啊。”鲛月亲亲他的眼睫,看到百里相旬脸上褪下来的些许热度又重新回升,整个人像个红彤彤的苹果。
皎月拉着他起身,从船舷后仰,翻进了水中,鲛珠可以让普通人在水下自由呼吸,他们在水中无尽下沉。
光芒昏暗的海底,鲛月展开了她绚烂的蓝紫色尾巴,她早就知道百里相旬已经猜到了她鲛人的身份,她懒得掩饰的时候,百里相旬比她还要担心和紧张。
蓝紫色的尾巴包围了闯入海底世界的人类。
鲛人也有狩猎的本能。
从皎月的尾巴卷上百里相旬开始,记忆碎片就开始极快地变换。
虞荼看见盛大的婚礼、转型的动荡、危机时的同携手、面对诱惑时的坚定拒绝……人常言“共困苦易,同富贵难”,皎月和百里相旬这对在外人看来并不匹配的夫妻,就这样历经风雨,携手又走了十二载。
百里相旬四十岁生日那天,皎月忽然神神秘秘地将他叫到了房间,房间里蜡烛亮得如同白昼,宽大的床上堆叠起来的被子里,卧着一枚白色的蛋。
四十岁的百里相旬已经愈发成熟,他望着皎月,满是爱意的眼神里带着疑惑:“这是什么?一个大白蛋?”
皎月没好气地地拍了他一下:“我生的,你孩子!”
皎月这段时间一直不舒服,百里相旬急得团团转,因为皎月是鲛人,他们也不敢随便找厉害的大夫去看,怕被看出她和人类的区别。
皎月倒觉得没什么事,除了偶尔有点想吐以外,其他什么变化也没有,她甚至还长胖了———两个在外叱咤风云的夫妻,谁都没往怀孕的方向想。
鲛人与人类的结合本就史无前例,无论是皎月还是百里相旬,谁都没有考虑过他们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皎月是在昨晚突然变回了原形,她没有历经什么痛苦,就顺顺当当地产下了一枚蛋,如果不是感应到了和蛋身上的血缘牵连,她都没有发现自己怀孕的事情。
皎月说的简单轻巧,但百里相旬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拉着皎月前前后后地看了一遍,无比自责:“都是我的错,前段时间我应该更重视的,月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