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铮定声道:“多年来,老臣心中一直压着秘密,本想大殿下得承大统,就让此事烂在肚子里,没想到……树欲静风不止。老臣偶然得知二殿下生母得陛下宠幸之前已有身孕,那孩子生父未知是谁,陛下若是将他立为太子,便是眼看恶紫夺朱!把江山拱手让旁人!”
这话匪夷所思,但皇嗣之事不容有错。
依着赵晟从前拈花问柳的性子,事情也非绝无可能。
“郑老师,事关重大,你若是攀诬,后果……”
“陛下,”郑铮打断他道,“老臣无凭无据,却没有攀诬。那秀女死时,老臣就在一旁,是她亲口所述。所以,”他看向苏禾,“有人想要臣永远不回来,而这人或许也知道这事。”
苏禾眸色闪了闪,没接郑铮的挑衅。
赵晟则紧握着盖碗边缘,骨节已经泛白了:“第三件又是何事?”
郑铮整理官服,与赵晟对立:“老臣才疏学浅,因敬仰先皇后人品,才受她所托成为陛下的教席。却……有负所望,教得陛下刚愎自用、糊涂至极!你以为能只手遮天?但你至今都不懂人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所以为上者才要不遗余力地引导。正如陛下愿意相信大殿下‘惯会刁买人心’,不管他是否冤枉;也如刚刚招安之事,百姓只会想,我们万人归心,即便发生暴乱怎会被悉数斩杀?他们会想你食言而肥、睚眦必报!想你贪图享乐,自行错处,旁人担责!老臣一心想教好陛下却璞玉雕瑕,今日教你最后一课,学好了山河万年;学不好,南晋必二世而亡!”
“大胆!”赵晟爆喝,“啪嚓”一声盖碗甩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来人!”他怒喝。
“不必来人!”郑铮打断赵晟,“老臣安闲大半年,想过适可而止,想过让自己缓一口气。可为人臣、居其位,若人人都想自己舒坦一分,还有谁为天下百姓争那关键的一口气!老臣今日便是来争这口气,之后即刻去向先皇后自罪,留下三缕忠魂在大殿上,看你将来如何!你听好了,老臣挪用赃款、无证指证皇嗣、当殿谤君都是重罪,言传身教陛下最后一次——敢作敢当,错就是错了,承担后果才不枉称为人!”
话音落,他猛然冲向御书案。
李爻眼看话越说越僵,早就防备此事,应变急速,抄起手边碗盖,暗器一样向郑铮腿上打去。
可好巧不巧,他身边有两个殿前武士,那二人冲去护驾,碗盖擦中一人衣角,卸去大半力道,只将郑铮打得个趔趄。
老大人还是一头撞在御案角上。
家承
群臣吓傻了,赵晟也没想到郑铮性子如此刚烈。
李爻情切之下疾跑上前,忘记脚上有伤,最后两步是跪扑过去的,扭头大喝一声:“景平!”
贺景平不用吩咐,已经抢到郑铮面前,查看伤情。
老大人额角大片凹下去,血汩汩往外迸。他撞头有经验,是奔着死去的,哪怕桌子四条腿一起成精也能火速追上、被李爻一碗盖打中,他依旧磕得惨烈。
眨眼的功夫,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双眼恍惚一周,目光落在李爻身上。
他朝李爻抬手,颤巍巍的。
李爻赶快双手握住他:“老师……郑老师……!”焦急让他语无伦次,也让他双眼通红如灌了血,“您……何必这样!”
不待郑铮说话,他急向景平喊:“怎么办……你快救救他啊!”
李帅、李相、康南王、李爻,无论哪个角色常是云淡风轻、吊儿郎当的,山崩地裂也面不改色,他太少外露这种真情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