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凭靠着他胸口,抚摸着他胸襟上的花纹,乖巧专注地听他说。
“你知道皇位是什么?”
拓拔叡低头看她,笑:“皇位就是一把椅子,这把椅子换谁坐都可以,朕可以,你可以,他也可以。皇帝,看起来是万人之上,实际不过是一群人用来统治和剥削另一群人的工具罢了。”
“可是,太过了。”
拓拔叡说:“太过了,朕也为难啊。”
“朕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向他们挥刀,可是太过分了,事事胁迫朕,骑到朕的头上,朕也会忍受不了。”
冯凭听出了他话中隐隐坚硬的态度,说:“皇上想亲自去看看吗?”
拓拔叡笑:“去啊。朕也想看看朕这个皇帝当的怎么样,称不称职。”
冯凭靠在他怀里,心里莫名有点暖乎乎的。
他说的太多了。
他是皇帝,这样的大实话,他大概不会对任何人说吧。
哪怕对最亲近的臣子,这种话也不能说。他敢说也没人敢听,那是犯忌讳的。
皇帝自称是天的儿子,是上天,是神,赋予他统治人民的权力,并子子孙孙世代相传。任何人也不能怀疑这一点,谁怀疑,谁就是冒犯君主的权威。
人人都只会说:皇帝是天的儿子。
人人都只敢这么说。
可是他却对自己说这些。他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碰巧坐在那个位子上,他有着普通人的无奈和忧愁。
他不是天的儿子。
从来不是。
单个人,从来都是渺小的,哪怕他是皇帝,他也没有能扛千钧之臂。无数人,数不清的手在背后推着他走,所以他看起来那样强大,像一尊神。
然而到底只是血肉凡躯。
从前,大概只有乌洛兰延会理解他吧,他的烦恼他的情绪都向乌洛兰延说,乌洛兰延懂他,所以他信任喜欢乌洛兰延。
回到行在,拓拔叡让李贤找了一身便服换上,冯凭也换了一身胡服。拓拔叡叫上乌洛兰延贺若,李贤等一道出去走走。
一老妇正弓着腰,牵着个小儿,在割完麦的麦田中踽踽而行。老妇身着破衣烂衫,赤着脚,花白的头发用根黄荆木簪子束着,在风中飘舞。小儿没有穿衣服,赤着脚,面目黧黑,骨瘦如柴。
拓拔叡远远瞧着,见那两人在地里走来走去,不解道:“他们在做什么?”
众人都不懂,疑惑。
冯凭也不懂。
乌洛兰延笑:“他们在捡地里被人遗弃的麦穗,捡回去当口粮呢。臣当年流放的时候,也去别人的地里捡麦穗捡谷穗,还去偷过别人院子里的肉,结果被人抓住了,还挨了一顿好打。”
拓拔叡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事,惊讶的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