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朕别的都不求,只想咱们两个能一块好好活着就行了,做个一世的伴侣。要是没了你,朕在这世上一个亲人都没了,得多孤单啊。咱们是一个窝里孵出来的雀儿,咱们亲着呢,咱们日子还长。”
(修文)平波
平城严酷漫长的寒冬终于过去了。冰雪融化,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带给大地春天的消息,宫墙边,成行的垂柳抽出柔软嫩长的枝条,杨树萌出碧嫩的新芽。春风一吹拂,绿柳杨花满路,遍城都是新绿了。
这时候正是播种季节,拓拔叡计划了一次短暂的出巡,地点不远,只到京城附近,往北至繁畴宫,时间大概半个月。这一带都是重要的农业区,每年都要例行去巡视一下农桑和耕作的。
京郊附近治安稳定,路线、驻跸的地点也成熟,因此拓拔叡此次出巡,并没有带大批的随从和仪仗,只带了出巡事责相关的人伴驾。冯凭以皇后的名义,与皇帝同行,乌洛兰延、贺若等亲信随行,御林军护驾,一行人自宫城出发。
于往年不同的是,这次陪伴皇帝的还有朝臣,尚书陆丽、常英、源贺,另外还有拓拔叡近来特别青眼,刚升任太子太傅的李益。拓拔叡选了李益家的山庄作为此次出巡路上第一个驻跸之地。
到了地方,李益先下马,到御驾前邀皇帝下车。太监掀开上前车帘,拓拔叡携着冯凭的手,帝后二人一道从车中出来。皇帝穿着窄袖紧腰的紫色绣金龙锦袍,青玉腰带束出一截细腰窄臀,年轻的面庞唇红齿白,眉眼似画,没有戴冠。皇后则穿的很艳丽,鹅黄的敞襟纱衣露出白皙如玉的肩脖和葱绿抹胸,耦荷色丝质长裙,乌黑的云鬓边贴着一朵鲜红的牡丹。她抬手扶着宦官的胳膊下车来,白皙的玉臂便从宽阔的衣袖中探出来,肌肤若隐若现,白的刺眼。
在侍从及众臣眼里,冯皇后显然是个美人。然而皇帝本人好像察觉不到似的,并不晓得自己妻子是多么美貌、遭人垂涎,下车就咧嘴,笑盈盈地和乌洛兰延叙起了闲话,好像乌洛兰延才是个美人似的。冯凭裙子被车轮夹住了,拓拔叡没察觉,还拉着她往前走,冯凭被挣了一下,正尴尬要留步,李益在旁边瞧见了,连忙过来替她解开。
冯凭头一次跟这人这样近,倒浑身窘迫,很不好意思了。李益倒好像没什么,从容不迫过来地给她解了难,示意随从的太监留神,便匆匆回归原位。整个过程谦恭有礼,奴婢的事,在他做来却自自然然,没有一丝谄媚之气。
拓拔叡才看见她裙子给挂住了。
看见时,李益已经回来了,继续做东道引路,拓拔叡笑了笑,关切地扶了一下冯凭后背,踏进山庄大门。
一路,李益陪着拓拔叡和乌洛兰延等人说话,言语从容,甚是健谈。
这倒让冯凭有些惊讶了。
她和李益认识蛮久,也没听过他说过几句话,还以为这人是天生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呢,没想到这么一会,竟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她因为太惊讶,所以一直注意听着,暗暗观察他。这人不论是言语举止,还是仪表风度都堪称典范,也难怪当年年纪轻轻就给皇子做傅。
他说话的语气,恭而有礼,谦而不卑,能很细心地找出对方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中某个巧妙的重心,回答的恰得人意。听起来是平平无奇的对话,其实用了机心,听起来非常舒服。
乌洛兰延笑问道:“这附近的田地都是李家的吧?李傅,你和你兄长李羡名下,一共有多少这样的田地庄子?”
这话问的,李益还没怎么,后面一群大臣们心都提起来了。这些贵族世家的,谁家中每个几百顷几万亩地啊,你逮着个人就问人家里有多少地,有多少产业,还当着皇帝的面……那什么,很吓人的。
李益笑说:“这个,田产土地,官府有鱼鳞册登记,乌洛兰大人肯定比李益要清楚。”
兰延笑:“官府的鱼鳞册,登记的和实际有些出入嘛,我就是好奇,随口问一问。”
众人心忙安回肚子里,只听他笑又打趣说:“没少交赋税吧?”
众人心又“唰”地升到嗓子眼。
李益笑说:“乌洛兰大人真会开玩笑,国家有律,我等自然不敢违的。”
拓拔叡感叹说:“老百姓谋一口食不易,国家赋税本就重,辛辛苦苦耕种一年,只能勉强糊口。诸位大人要向李大人学习啊,心中常存百姓,要厚民啊。”
众人唯唯应:“皇上说的对。”“圣上是仁君。”“我等一定谨遵皇上的教诲。”一通吹捧,把那话题盖过去了。
冯凭笑说:“皇上说的有理,不过乌洛兰延怎么做起御史监察来了?”
众人一听,立刻被戳的心窝子酸酸的。当官的谁不捞个钱,谁不偷个税啥的,不捞钱不偷税那还叫官么。皇后是知心人啊,晓得这种问题大家不好回答。你个乌洛兰延,你又不是监察御史,问这干什么?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也就是仗着有皇上宠信。
真是过分!
乌洛兰延笑说:“不敢,臣就是好奇,随口问一问。”
拓拔叡说:“皇后说的对,这朝中不是有御史吗?刘御史,你的职责怎么让乌洛兰延帮你履行起来了?朕怎么看你除了吃饭整天不干事啊?”
他为了给乌洛兰延转移火力,一枪头怼上了刘御史,戳的身后刘御史要哭了。
李益抬头看地方到了,赶紧转移话题:“皇上这边请,休息的地方已经备好了,皇上可以先吃些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