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湎于情欲的海洋,他埋首在她的胸间,细细品味玉山高处的珊瑚,一只手按在她的腰肢上,另一只手则继续往上。他积极配合着,让她温柔地驾驭着他,快感在慢慢累积。可是,就在甘甜的洪水即将淹没他时,她又一次伸出手卡住了他的喉咙。
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这样刺激的玩法,他既抵触,又期待,即抵触着窒息的滋味,又期待她松开手后,伴随着新鲜空气一齐涌入的灭顶快感。可这一次,她没有松手。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扼住了他的咽喉。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他猛地发力,将她掀了下去。月池躺在锦被中,她眉眼犹带春色:“怎么不做了?”
朱厚照的脊背发凉,他的身子还是热的,血却已经冷了。她刚刚,是真的想杀了他……
无情无尽却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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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有时甚至在怀疑,开关通商、发展技艺于他而言,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他是获得了更丰富的财源,更精进的技艺,更强大的武器,更广袤的势力范围,可他的臣民在这过程中也在不断壮大自我,一次又一次想要挣脱他费尽半生心力建造起的独尊秩序。
全面开关之后,商贾势力乘势而起。阿越建议他扶持商贾,打压士人。不得不说,这个陷阱的确高明,可却骗不了他。他太了解李越了,她既仰仗他的力量,又十分忌惮他的壮大。她始终没和他站到一处,又岂会真正地帮助他。商人“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1】这也是古人早已阐明的前车之鉴。即便再忌惮东南士族,他也不会饮鸩止渴,扶持商贾来做代言人。最后,他选择釜底抽薪,把持马六甲,以宦官来经营官营产业,垄断水力纺丝、多锭织机等技艺,消弭了底层的冲击。
他这一步棋,堪称神来之笔,将士绅与商贾全部套住,阿越筹谋多时的开关,也为他做了嫁衣裳。可惜好景不长,随着海外白银的滚滚涌入,财权流失,儒生经商,各方为了争权夺利陷入乱斗。新的冲击来得更大、更汹涌。依靠革新和开放,登上至高宝座的他,迎来的不是乾纲独断,唯我独尊,反而是层出不穷的麻烦。臣下不安于现状,绞尽脑汁挑战他的地位,甚至闹到内乱的地步。
他手下的太监们兜不住这局面,他也不想下放权柄给具备合法性的男性臣子,以至于不得不借口抬高女子的地位,来换得阿越的支持。她的智谋,果真独步天下。唯有她,才配与他并肩而立。她改革币制收回财权,亲自出面弹压各方,改革心学取代理学,在面对地方的剧烈反噬时,也能想到以项目制的手段,再次加强中央集权,激活技艺进一步发展。
朱厚照很早就发现了垄断的弊端。凭借行政权柄和乡约的严密管控,官营产业有使不尽的徭役,他们可以尽情压榨,即便累死累残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这样一来,技艺的缺陷用人力来弥补,技艺本身反而失去发展的动力。再加上,没有竞争,一家独大,各地的官营产业不仅自己固步自封,还肆意侵夺民间产业,破坏民间市场。方氏经营丝纺场时,还研发出了多锭纺织之法,可到了织造局全面接手后,只在刚开始时,出现了一波技艺发展,之后便再也不见这种成倍提高生产的技艺突破。
他明明知道这点,却没有采取措施,因为在他看来,稳定和控制比进步更加重要。他的财富已经够多了,没必要自找麻烦。说到底,不管是过去闭关,还是现在开关,不管是过去遵循祖制,还是现在变法图强,他为得都只是自己一家天下而已。可阿越显然不这样想,这也是她力推项目制的原因。为了争取中央的支持,地方之间天然形成竞争关系,有竞争就会想发展,就会有新的活力。
朱厚照起初认为推行项目制,是自己和李越的双赢。央地矛盾化解了,中央权柄加强,地方民生也改善。他和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随后,地方发展的影响却给了他狠狠一记耳光。他在一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国度中长大,他怎么能想到,技艺的革新竟然能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器物的迭代,甚至出现了连锁反应。棉纺工艺的改善,带来了织造、染布器物的进步,随之而来的就是麻纺织和毛纺织的全面革新,在缺水的西部还出现了畜力纺毛机;酿酒工艺的发展,带来了封装、蒸馏的进步;粮经作物的套种轮种,带来食物加工的发展;肉鸡肉羊的养殖,又带来沼气利用的发展,还在反哺粮经作物的种植。许多村落,已经开始以沼气照亮做饭。
而为了抢运本地的商品,各地衙门千方百计去修桥铺路。为了保障道路的平整稳固,终于在和西方的交流中,他们得到了“罗马砂浆”和“罗马混凝土”的秘方。在几千年前,罗马人通过这两种工艺,建造了名垂后世的万神庙和堪称奇迹的供水工程。现如今,这一工艺来到华夏本土。罗马秘方中的一味重要原料,是白榴火山的火山灰,这是大明找不到的,不过这也拦不住卯足了劲想往上爬的人。无数匠人为了官职和重赏,挖空心思去将秘方改良本土化。他们将各种各样易寻得的材料煅烧、调和,再与砂石加水搅拌,通过不断地试验,终于也为中华大地带来了平坦的道路,阿越欣喜地称之为水泥路。城镇的建设也因此焕然一新。房舍陡然拔高,康庄大道四通八达,朱厚照有时在街上行走,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而水泥路一出,东西方的交流变得更加便捷。大陆两端不同的技艺碰撞融合,涌出耀眼的火花。各行各业都在受影响,原本十天半个月才能产出的东西,现在几天甚至更短的时间就能产出。过去穷得只有年关才能吃肉的农民,现在能时不时打打牙祭。小商小贩笑得牙不见眼,士绅和巨贾更是赚得盆满钵满。
而看到这一切的朱厚照,心中的担忧却更浓。他以为,借助财权的分配和项目的把控,中央依然能够像过去一样垄断技艺,庶民的努力,只能化为专制体系下的养料。民间无论再如何发展,都只能仰赖他的施舍。可现下,技艺迭代已经日新月异,他根本无法也无力去掌控。如果再任由民间这样生机勃勃下去……他不由忆起了他们争吵时,阿越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没有人是生下来就要吃苦的,也没有人是生下来就甘愿为人做垫脚石的。只要百姓生活改善,他们自会开始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