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宁王爷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文官们不乐意圣上北伐,所以不愿为他多歌功颂德。加上消息传递的滞后,宁王收到的军情,都是两个多月前的了。那时,朱厚照还在赶路,杨一清还在等候时机,当然没啥喜讯了。
信息的滞后造成误判,使得宁王紧急开始动作起来,他自觉自己是要打一个时间战,只要在小皇帝的死讯传来时,能够及时起兵,就一定能入主紫禁城。而这动静一大,就引起了唐伯虎的警惕。
唐先生也不是傻子,这宁王府这个阵仗,摆明就是有鬼啊。他一下就慌了神了,好不容易憋到了晚上,就来和沈九娘商量。沈九娘也是大惊失色,夫妻二人焦灼了一会儿后,就开始想对策。沈九娘问道:“夫君可有露出端倪?”
唐伯虎摆摆手:“这我哪敢走漏半点风声,我的行止皆同往常一样,只是……这总得想个应对之法。”
沈九娘将帕子紧紧攥成一团,她道:“没漏马脚就好,为今之计,只能想个法子,走为上策了!”
唐伯虎愁眉不展:“可这样的时候,宁王岂会放过我们。”
沈九娘突发奇想:“不若说是家中有人病重?”
夫妻二人至此开始搜肠刮肚地编理由。而在遥远的鞑靼草原上,张彩正遇见了时春。
时春的眼中有惊讶,有怜悯,她问道:“你是往哪儿去?”
张彩扯了扯嘴角,他道:“似乎每次到这种时候,碰见的都是你。”
夜幕低垂,大大小小的星星嵌在天上,如莲蓬中的莲实一般。他们四仰八叉地靠坐在大石头上,身下是微黄的草地。时春将酒囊丢给张彩,她道:“喝一点吧,喝一点心里会好受些。”
张彩拔开酒塞,猛灌了两口,辛辣的酒液像刀子一样,顺着他的喉咙滑下去。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时春忍不住笑出声,她道:“慢点,慢点……”
张彩眼角沁出眼泪,他捂着嘴,满身满手都是酒,好不容易他平复下来,却将酒囊还给了时春。时春讶异道:“再来一点儿吧。”
张彩深吸一口气,他的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他摇头道:“不了,再喝下去,就要出丑了。”
时春沉默片刻:“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怎么办?”张彩噗的一声笑出声来,他仰头看向天空,星光似在他的眉目间闪烁,他头发蓬乱,胡子拉碴,半晌方道,“一个是皇帝,一个是上官,我能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
云在青天水在瓶
既然再也回不去,我就让它快一点来。
时春沉默了半晌,她道:“不要怨她,她心里也很苦。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保住你。你不能长留在她身边,这样会害了你们两个人。”
张彩思忖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那你觉得,她做这个决定,更多是为了保住我,还是更多为了达成目的?”
时春一愣,她许久方道:“她并不是一个无情之人。”
张彩的眼中盛满了悲哀:“对,她不是无情,她恰恰是太多情。她心中的是万里河山,而我,只不过是山中的一片叶子。”
“可谁也无法改变她。”时春心中长久以来的隐忧终于倾泄了出来,她经历了无数死亡,又眼睁睁看着月池越走越远,她的心早已被绞住,找不到解脱之路,“我们都无法牵绊住她,都无法支撑她活下去,她只能靠一个目标熬下去。她就像、就像石笋尖上的水一样,不知疲倦地往下滴,只为击穿那块石头。结局只有两个,要么水滴石穿,要么水枯人亡。”
张彩身子一震,他喃喃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她已经走得太深了,皇上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真相,那时只会玉石俱焚。”
时春的声音很苦涩:“不,她不会的,她再也不会自尽了。她只会,活活熬着,熬到不得不死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