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颜‘嗯’了一声,红着眼圈却没有哭。
“我跟你妈都会给家里寄钱,寄粮票。你也要懂事,想你这么大的,好些都准备下乡了。你守在爷爷奶奶身边,是因为你是女孩子,爷爷奶奶身边最安全。但是,你也要懂事,替爸爸妈妈照顾爷爷奶奶。”
“我记住了!我勤快点,我常跑腿。家里能干的活我会学着干。”
“乖!”
金禄拎着包往出走,不敢叫孩子看见他的眼泪。对孩子的不舍,对父母的歉疚。他记得那一年回家,看到自家妈蹲在那里捡野菜。那时候就发誓,不叫父母受这样的艰难。
可而今呢,父母渐老,孩子还未成年。已经而立之年的自己,不能成为父母和孩子的依靠,叫孩子少庇护,给父母增加负担。
在外面受多少委屈,多少屈辱,他从不怕,这些东西是把人打不倒的。但是,面对父母和孩子,这种愧疚内疚,几乎压的人透不过气。
每每想起这些,他在心里都摇摆:所谓的将来重要吗?所谓的仁义良心重要吗?也许润叶是对的呢?
别人是好是坏,跟我有啥关系。我只知道,我或者,我没叫我的父母,我的妻子孩子受恓惶,这就足够了。
心里不止一次的这么想过!
但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说:真要是这么干了,我爸妈能不认我!真要是这么干了,我便是死了,我的孩子都得被千夫所指。
人活到这个份上,竟然无力的只能说出三个字——对不住!
润叶等到了父女俩,她拉了女儿的手,一路走一路叮嘱:“……要听爷爷奶奶的话,不许犟着!不许挑嘴,不许总提要求,要吃这个要吃那个!不许动不动就跟人干仗,你不是小姑娘了,长大了……容易吃亏……”
开颜应着,并不反驳。爸妈都说,跟之前是一样的,没有啥不同。但其实还是不一样的!以前回老家,或是去大伯家,他们从不会叮嘱那么些话。要去就去,要走就走!
可这次呢?他们不停的叮嘱,有机会了就叮嘱,这些叮嘱的话……从打算送自己回去开始,几乎天天说,说了几个月了,还在说,说的自己都会背了。
所以,跟之前一样吗?不一样的。
这种不一样,叫她害怕。
爷爷奶奶站在那里,妈妈撒开了她的手:“去吧!找爷爷奶奶去。”
开颜一把抱住妈妈,搂紧妈妈的腰:“你们啥时候接我回来?”
“……”
桐桐过去,喊开颜:“走了!有空了你爸你妈就回家。长缨也在农场,你大伯和你大伯娘也忙的顾不上长缨……都一样。”
润叶拉开孩子的胳膊:“去吧!跟奶奶回家,不许跟弟弟吵架。”
开颜拽着妈妈的衣服,润叶咬紧牙关,撕开孩子拉扯的手:“这孩子,不是总嚷着要回去住吗?”
桐桐拍了拍开颜:“你小姑要结婚,你爸妈顾不上,你得代表你爸妈吧?”
开颜被转移了注意力:“小姑要结婚了?是那个大眼睛高个子不?”
“是啊!”
到底只是孩子,马上乐了:“妈,那个叔叔长的可好看了。”
润叶:“……”她赶紧问:“订的是哪一天呀?”这么着急,也不知道来不来及准备嫁妆。她急忙看金禄:“你咋不早说?”
金禄:“我也才知道。咋不早说呢?”
“我们也是今天才知道。”四爷说着,就拍着自行车横梁:“来!上来坐。”
金禄赶紧把孩子的包往车子上放,桐桐一手接过来了:“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四爷叫孩子坐好,叫骑在车上,桐桐拎着包,坐在了后座上,说孩子:“跟爸爸妈妈再见。”
“爸妈再见。”
“再见——”
车子一蹬,顺着马路走远了。
金禄站在原地,心乱如麻。父母孩子,那是最亲近的人!本该他给他们遮风挡雨的,如今……寒夜里,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就这么走了。
润叶猛地朝地上一蹲,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可到底在哭什么,她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