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仿佛又绕回了原点,郁卿猛地推开他,仰头道:“我就是信他,百倍胜过信你!这个世界上我最不?信的?人就是你!你倒是说说,你做过什么事,让我能信你了?你动不?动就罚我拽我踹我,除了骗我就是骗我,就连你的?名?字都骗!”
谢临渊面色极为难看,双唇紧抿,似要硬撑着说些高?低贵贱冠冕堂皇的?话,最后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他的?视线飞速扫过她粗糙的?下院衣衫,鞋边的?泥尘,带着皂角味的?衣襟,凌乱的?碎发,却唯独不?看她的?眼睛。
他忽然意识到,重逢以来,郁卿从未怨过,他骗她是林渊。
今日是第一次。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含恨一字一顿道:“那?你凭什么不?怨我骗你是林渊。”
她凭什么不?狠狠指责他,纠缠他,要他负责,以糟糠之妻为由?要挟他做皇后,就像当年她向建宁王索取皇后之位?
郁卿疑心他说顺嘴了,谢临渊本意应该是“你凭什么怨我”。
她刚要开口骂他,却听谢临渊又重复了一遍,更明晰,恨意也更深:“那?你凭什么不?怨我骗你!”
郁卿听清后,怔在原地,不?敢置信地凝视着谢临渊。
有一瞬间她也摸不?着头脑,但忽然明白,其?实是谢临渊自己怨恨林渊。
凭什么不?怨他?
那?日在玉江园长?廊后,她望着林间鸟雀,其?实思考这个问题。若年少的?她得知林渊为皇位欺骗她,抛弃她,会作何想?
“若你移情别恋我当然怨你。”郁卿仰天深吸一口气,叹道,“可你终究也不?是为了女?人骗我。你要实现你心中夙愿,到更远大的?地方,去做更伟大的?事,才无法与?一个卑贱姬妾在一起?。我固然遗憾,但我会衷心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她稀松平常的?话语落下,谢临渊脸色逐渐苍白,无法想象她会这样想,也无法理解为何她能如此轻易地原谅。视线对上她明澈静如秋湖的?眼睛时,他微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好似被?烫到。
郁卿只是静静仰望着他,无奈道:“我又成了贱籍倡优,而你已是九五至尊。即便?你无数次把我贬进尘埃,又抬到多高?的?位置,我也无法因这强烈落差而迷恋你的?权势,答应你的?要求。只因高?低贵贱的?户籍不?过是一层外皮罢了,从不?是我本人,我知世上有贵贱,却不?知自己多贵多贱。请陛下放过奴吧,就像奴放过当年的?太子?殿下一样。”
她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月色下,树影横斜,落在谢临渊的?脸上。
他的?眼眶忽然赤红,似是终于听懂了这句话,眼底瞬间涌出?极度复杂的?情绪,混杂着怨恨,不?甘,偏执和……悔恨。
郁卿走出?几步,忽然被?他拽了回来,蒙住双目,脑后紧紧抵在树干上,唇上传来明确的?咬痛感。他手上的?鲜血打湿她薄薄春衫,贴在小?腹上,冷意激得她肌肤颤抖。
郁卿懵了一瞬,便?狠狠踹他,打他,指甲划破他脸颊和颈侧的?皮肤。谢临渊默许她所有的?不?敬,却在唇齿间回以同样猛烈的?进犯,不?论她如何撕打,都永不?放手,永无间歇,愈来愈烈地掠夺她的?呼吸。
郁卿被?他吻得脸色涨红,几乎窒息,眼角不?断溢出?眼泪。她胡乱拽着他的?头发,一把扯掉他头上紫金盘龙帝王冠,砸在他右耳上。
温热的?血溅在手背,郁卿忽然怕得抖了一下,帝王冠不?慎从她掌心滑落,跌在她宜春下院的?旧鞋边,滚入泥尘与?腐烂的?残花。
谢临渊的?长?发尽数垂散,在春夜风中与?她凌乱的?鬓发交缠,不?分彼此。墨发如同一道屏障,隔绝了月光,将她与?他的?面容笼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郁卿感觉他的?手忽然放开她的?眼睛,可睁开眼仍然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的?身躯也将郁卿压得毫无缝隙,龙袍上沾满廉价皂角的?香气。郁卿浑身颤栗,手臂和双腿逐渐脱力?,只能被?动靠在粗糙的?树干上,承受他或深或浅的?吮啄。她因窒息呜咽地哭出?声,泪水滑落在交错的?唇齿间,让彼此共尝到一丝苦涩的?咸。
谢临渊忽然抬手,轻轻捧住了她的?脸,放缓了攻势。他手上的?鲜血沾上她的?脸颊,与?她的?泪水交融。
头顶春树抖落了二人满身碎花,贴在他沾满鲜血的?手上,他的?拇指轻轻抚摸着郁卿的?脸颊。不?知何时吻停止了,夜色寂静,只有二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郁卿仍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只听见他声音低哑得不?可思议,在她耳畔响起?:“跟朕回去,朕就放了薛廷逸。”
郁卿混沌的?脑海猛地清醒,但随即又心灰意冷。他还?是是想用薛廷逸拿捏她。等谢临渊下一次想拿捏她,又会将薛郎下大狱。
谢临渊久久等不?到她回应,咽了咽:“说话,你还?要什么。”
郁卿的?嗓音亦哑得发颤:“我要你彻底放过薛廷逸。不?再用她挟制我,你可以随便?罚我,我都认,但不?可以用罚她来逼我认错。”
谢临渊呼吸声加重,气息伏在她耳畔,激得她耳后泛起?一阵酥麻。就在郁卿以为他又要说些高?低贵贱凭什么没资格的?话时,谢临渊嗯了一声。
郁卿不?敢置信他突然转性,难道男人都是得手后便?答应女?子?的?要求?
她狐疑道:“你骗我那?么多次,连名?字都骗我,我凭什么相信你?若你食言怎么办?”
这次换谢临渊久久不?言,郁卿听见他微微的?吞咽声,她知晓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证明自己再也不?会骗她,无法单单用承诺让她相信。